周艳侧脸看了一眼宝宝,回头看着耿小兵,不太相信的问:“是吗,他真说了那样的话?”
耿小兵说:“我有必要骗你吗?不跟你吹牛,论当年上学时的成绩,你都未必有宝宝优异。我曾听人讲起过宝宝的过去,要不是父母离异没人管他,他现在准是国家级某项目的参与者,高考他都考上清华了,可是没钱上学,他只能无奈放弃,他对别人说,他参加高考,就是为了给自己证明自己的能力,他知道即使考上他也注定无缘大学那扇神圣的门,并且当时他的心思已经很难专注于学业,父母离异以后他让自己从父母眼中消失,靠自己的双手独立生活,并且冷漠对待父母悔恨的眼泪,和他们都划清了界限,两不相干。走上社会以后,那个在学校里就一直瞧他不顺眼的同学还是一见面就欺负他,原因好像是那个同学喜欢一个女孩,女孩对他不理不睬,被他逼的急了,女孩说,她有喜欢的人了,这辈子她非宝宝不嫁,让那个男孩别浪费精力、自讨没趣了,男孩就把气撒在宝宝身上。宝宝压根就没想过情感方面的问题,女孩也是一厢情愿。那个男孩就更加生气,他要给女孩证明,除了学习,他样样都比宝宝强,包括男子汉气概。宝宝一再忍让,他告诉自己不和这种人一般见识,过一段时间等那个男孩再也没有兴趣欺负他了,他就又可以继续从前平静的生活了。那个男孩却不知好赖,宝宝的忍让他认为是懦弱,反而愈发放肆,得寸进尺,对宝宝的欺负变本加厉。有一次,又饿又累的宝宝,手里攥着幸苦一天赚来的几块钱在街边小店挑选便宜又能充饥的东西。被那个男孩看到,他指使几个和他一起的男孩上前将宝宝掀翻在地,一通狠揍,并且抢走了宝宝手里已经让汗水浸透的钱。失去了这些钱,宝宝就可能像他当时想的那样饿死在街头冰冷的水泥板上。宝宝的愤怒已经达到极点,他瞪着血红的双眼,操起地上的一块砖头,几步就冲到男孩身后,跳将起来,对着男孩脑后狠狠砸下,心中想的就是你不让我活,那么你也活不了。男孩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宝宝手里的砖头没有击中目标,而是落在了男孩的肩上。男孩护住肩膀,想跑。宝宝迅猛出拳,正中男孩鼻梁。男孩的鼻子顿时血流如注。宝宝上前一脚,男孩被他踹倒在地。宝宝弯腰捡起刚才袭击目标未果的砖头,在男孩身上一阵暴风疾雨般的乱拍。男孩早已乱了方寸,只知道趴在地上哇哇嚎叫。其他几个男孩被宝宝拼命三郎般的阵势吓呆了,没一个人敢上前营救被宝宝痛殴的男孩。直到那个男孩连叫都不叫了,宝宝方才罢手。宝宝走了,其他几个男孩才敢上前扶起被宝宝痛扁的男孩送他去医院。听说那个男孩在医院养精蓄锐了一个月才恢复了本来的生龙活虎。只是宝宝也没好到哪里去,那个男孩的哥哥在道上也算一个厉害的角色,他带了一帮人找到宝宝,把宝宝打了个半死。他们把宝宝扔进街心花园的花池,若不是被早起的环卫工人及时发现叫来了救护车,那一次宝宝就因为失血过多一命呜呼了。就这样,宝宝和男孩他哥的算是结下了。从此,宝宝就领着一帮小混混跟那家伙的哥哥干上了,多年来一直冲突不断,两个人谁也不服谁。”
耿小兵讲得眉飞色舞,周艳虽然听着,表现的却没有耿小兵想的那样满怀激情,越来越心不在焉。
耿小兵见周艳一点都不配合自己的情绪,觉得很扫兴,只好轻叹一声,喃喃地说了一句:“有一天我能像宝宝一样风光就好了。”
17
星期六的下午,耿小兵被宝宝叫了过去。到了地方,他没有看见宝宝。宝宝的一个手下,平常见面也打招呼的那种朋友,把一串汽车钥匙丢给耿小兵,让耿小兵去一个地方把一辆大货车开回来,因为这些人里只有耿小兵有能开大货车的驾照。
耿小兵问是不是前天那个把挣钱糊口的车也压在赌桌的司机的车?
宝宝的手下反问,不是他还能有谁?
另外两个人开一辆商务车载着耿小兵去了近郊某村。
在村口的一处院落外面停车,耿小兵看见大货车就停在院子里。
那个司机正蹲在门口抽烟,表情很黯然。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围着那辆车跑来跑去的玩。
那个司机一见耿小兵他们这些人,把还剩多半截的烟往地上一扔,站起身进屋了,没搭理耿小兵他们。
那个小男孩不知变故,仍在车边玩的不亦乐乎。
和耿小兵一起来的人让耿小兵上车,把车开走。
耿小兵上了车,把钥匙插进钥匙门,不由自主地又朝屋里瞧了一眼。
这是很普通的三口之家,他们家除了这辆车,可能不会再有一样值钱的东西了,或许今后这个小家庭吃饭的问题都真是问题了。
耿小兵又回想起前天这个司机下注时的疯狂和输掉车时的绝望。
耿小兵有些于心不忍,只是在这种事情上,他根本没有发言的权力。
耿小兵启动了马达,汽车的发动机应声而响——发动机开始运转。
汽车一发出响声,立刻从屋里冲出一个头发凌乱的妇女,她大喊一声,喝道:“今天说也别想把车开走,除非他敢开着车从我身上压过去。”耿小兵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那名妇女已经躺在了车轮下。
耿小兵跳下车,看了看那个妇女,又看了看那两个同来的人。
其中一人冲屋里喊道:“装什么孙子呢?还不出来把你老婆拉开﹗”
屋里没人应答。
这个人又喊:“再躲在屋里,咱哥们可就对你老婆不客气了,下手重了别怪哥们没事先警告你。”
那个男人悻悻地走到屋外,到车前拉他媳妇,闷声闷气地说:“起来,让人家把车开走。”
女人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我嫁给你,算是瞎了八辈子眼,今天我也不想活了……”
刚才说话的那个男人不耐烦地对男人说:“你动作麻利点,哥们没时间在这里看你老婆闹腾。”
男人瞟了一眼这个人,满眼愤恨。
他老婆躺在车底就是不肯出来。
说话的男人竖起食指,说:“等你一分钟。”
他走一边去了,脸色阴测测的,看样子似乎已经准备好了动手。
耿小兵的心不由得突突直跳,他知道这些人说到做到,不是闹着玩。
男人用力把女人拖出两三米远。女人还要往车底钻,被男人揪住脱不开身。女人伸手在男人身上又拍又打,声嘶力竭的嚎叫,像疯了一样。
男人抬手狠劲给了女人一个耳光。女人愣了半响,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突然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死去活来。
那个人对耿小兵说:“还不快上车?”
耿小兵机械地跳上车,懵懵懂懂把车倒出院子,开着往村外走。
倒车镜里,那两个人的车紧跟在后面。
18
事后,和耿小兵同去的一人还一脸不屑地对耿小兵说:“那个女人说得一点错没有,嫁给那样的男人,她真是瞎眼了。”
19
耿小兵突然感触颇深:自己一直对其充满敬意的人生,它真的意义非凡吗?
没喝多少酒,但是耿小兵还是醉了。
回到楼下,迎面碰见正要出去的周艳,他下意识地挺了挺胸,和周艳打了一声招呼,然后笑了一下,精神抖擞地向家里前进——他想在周艳面前随时保持一种气宇轩昂的不凡姿态。
21
睡到半夜,耿小兵莫名其妙就醒了——他是哭醒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哭,梦里所见,他一点记忆都没有。
眼泪流的莫名其妙。
耿小兵醒时,周艳已经吃过了早点,正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呢。
耿小兵看到周艳给他留的早点,心里有了一点小感动,同时又有一点小幸福。
耿小兵说:“你起这么早?”
周艳说:“不是我起得早,是你起得晚——都九点了。”
耿小兵也不脸红,到卫生间洗漱去了。
一切准备就绪,耿小兵回到客厅,开始用心享受周艳给他备好的早点。
周艳问:“昨天喝多了吧?”
耿小兵点点头,但是还是很好奇,问:“有一点,但是不会那么明显吧?”
周艳笑了,说:“没喝多的人,谁会迈着正步上楼?”
耿小兵开始头晕——大概酒劲还没过呢。
“昨天回来很晚了吧?我都不知道。”耿小兵岔开了话题。
“也不算晚。”周艳说。她还在看电视,并不回头。
耿小兵问:“最近忙什么呢,好几次回来的都挺晚?”
周艳说:“和同学在一起,一玩起来就忘了时间了。”
耿小兵说:“是吗?我还以为找到相好的了,正忙着谈恋爱呢。”
周艳瞟着耿小兵,目光突然变得狡黠,问:“你是不是吃醋了?”
耿小兵说:“我是你的男朋友吗?我吃的哪门子醋。”
周艳盯着耿小兵,坏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一直都在暗恋我呢。”
耿小兵说:“暗恋你?好主意。从今天开始,你要小心了——我不是什么好东西,有时候会干很坏很坏的坏事。”
周艳直视着耿小兵,冷冷地说:“你敢。”
耿小兵点点头,说:“也是,假如我有那胆量,我还能容许像你这么漂亮的美女整天在外面招摇过市不学好?早跟我蛇鼠一窝了。”
周艳横了耿小兵一眼,扭过头看电视,不再搭理他。
耿小兵继续“蚕食”茶几上的食物,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周艳终于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将身边一个毛绒小熊扔向耿小兵,笑骂:“讨厌。”
23
看着楼下邻居老太太们一个一个“暧昧”的眼神,再一次给耿小兵证明他昨天的表现确实“精彩”而且“绝伦”。
他赶紧低下头逃之夭夭,像极了做了错事想逃避大人的惩罚的孩子。
24
宝宝大宴众兄弟,耿小兵“有幸”在被邀行列。
耿小兵穿着得体,并且征求了周艳的意见,保证自己的形象足够光鲜——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受宠若惊。
宝宝以一种迂回的方式在边远农村捐了一所希望小学——席间,宝宝一个劲的感慨,说有一天他要是能光明正大的做这样的事,他这一生就又少一个遗憾了。看得出,宝宝今天异常兴奋——在座的人谁都没有见过宝宝像今天这么高兴过。
他甚至专门安排耿小兵坐在自己旁边,和耿小兵好一阵推心置腹。
宝宝说,人们都说,活一天少一天,依他看来,应该是活一天,就应该感谢上苍又多给了自己多一天的生命。
耿小兵也赞同宝宝的言论。
耿小兵说,人们认为像宝宝这样的人没有一个是好人,可是不知他们想过没有,他们为这个社会做过多少贡献,他们有能力捐一所希望小学吗?而谁又能说清楚这样的一所希望小学将来能有多少于社会有用的人才在里面完成他们的小学呢?这些人绝对是一种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心态。
宝宝说,他不求名不求利,这么做,只图个心安。再说了,他的所作所为,自己也清楚,没什么可为自己狡辩的。
耿小兵说,他相信,宝宝的心一定不坏,不然他不会想尽办法做这种做了好事又不得不隐姓埋名的事。
宝宝说,也许他的灵魂确实还没坏透,不过他的身体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他的身体将来一定是会下地狱接受千刀万剐的,而他的灵魂,将来老天往哪安排,这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事情了。
没有人敢接宝宝的话茬,屋里一下静了下来。
宝宝举起酒杯说,来,大家走一个,为了我能了了一桩心愿。
26
经朋友介绍,耿小兵认识了一个卖保健品的小老板,这个老板这时正缺一个眼明手快的帮手,就想拉耿小兵“入伙”。耿小兵正为钱的事犯愁呢,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
其实,假如耿小兵还去给宝宝的赌局帮忙,他也不至于为了钱愁成这样。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近来他良心发现,还是为了自己的将来着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萌生了“从良”的心,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只要看见周艳明媚的笑容,这种想法就会莫名其妙地从心底冒出来,现在更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耿小兵还记得他的老爸曾经不止一次、不厌其烦地在他耳朵旁边说过的那句话:人有一技傍身,就是穷死也不会饿死﹗耿小兵虽然不能参透穷死和饿死本质的区别,但是他知道就因为父亲在父亲还很年少的时候就荣幸地被厂长选中并且栽培成了一名身体和思想都很合格的司机,所以父亲开了一辈子车,父亲还是会在喝上二两小酒之后不由自主地自豪一番。是的,父亲没有过人的才能,但是一家三口的衣食住行却都是有劳父亲的无私奉献。
不管是穷死还是饿死,耿小兵都深恶痛绝,在他看来,两种死法都好不到哪去。但是父亲常挂在嘴边的那句他路过的桥比耿小兵走过的路都要多的话有时候想想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多积累一种适应这个社会的经验总不会是多坏的事情。
那个老板天生就是一个十足的生意人,精明到耿小兵想都想不到。当他意识到耿小兵正在为钱所困,当下把工钱的标准定到耿小兵张口结舌,耿小兵提出异议,对方作了“适当”调整,并表示再涨就会令他很为难,耿小兵迫于无奈,只好委曲求全,连签字画押都省略掉了。
老板其人,极健谈,一通海阔天空、信马由缰的发言十有八九能把听众侃到拿着指南针也找不着北的地步,正因为此君有此特点,初次与之见面的人,听了他上下五千年、纵横几万里、无所不包的一通海讲,很难一眼望穿他的半斤八两,没准还能和国务院总理助理他们家远不过三辈的亲戚攀上一点联想,不明所以的人还会误以为这厮曾经给人家那位亲戚洗过盘子,偷听到不少内幕消息。
老板把耿小兵带到另外一座耿小兵完全陌生的城市,吃完了来到此地的第一顿饭,老板又在不经意间让耿小兵见识了一遍他的精明之处。老板带着耿小兵马不停蹄地去熟悉了一下耿小兵不久的将来工作的环境,并且很仔细地吩咐过了次日的工作,末了不忘补充一句,假如耿小兵中途无故擅离职守,他回程的火车票将自理。
耿小兵的工作极其简单,只须他立于人多之处,眼明手快地把捏在手中的那一沓宣传单一张一张塞到过往行人的手中,同时保证自己有敏锐的危机洞察能力,不会被悄然而至的执法人员就地擒获。
要说宣传材料的内容,耿小兵把它和老板所卖保健品联系在一起是要让几个脑细胞光荣就义的,文字的夸张程度令耿小兵幻觉自己推销的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炼就的仙丹。他想不“自豪”都难。
不过“自豪”之外也有遗憾,他根本不敢在形象考究的地方盘踞,只好在诸如菜市场、街心公园等地“流窜”,见缝插针般地完成老板交代的任务。
只是耿小兵的“自豪”没有持续多久。不知道是时运不济、还是财运未到,老板的“事业”在一段时间的惨淡经营之后,在老板夜夜歌舞升平的推波助澜之下,又遭遇有关部门对他们未经批准擅自发放宣传品进行处罚的事件,老板百般抵赖也不能“力挽狂澜”,老板只好打起了拖延的把戏,答应当天筹钱,第二天接受处罚。有了这样的诱因,他的“事业”注定是回天乏术了,老板不得不丢下他的“事业”,拉着耿小兵连夜逃之夭夭。
此时的老板,已经无力支付耿小兵的工资,他只好垂头丧气地请耿小兵宽限他几日,并且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表示这样的打击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用不了多久他就会“风云再起”,到时一定忘不了今天耿小兵的豪气干云。
耿小兵想不相信他也不行呀,只好在他口沫横飞的演讲的感染之下中枢神经再极其虚伪地猛跳几下。
回程的路费还是耿小兵自己掏的腰包,一路上老板的伙食还须耿小兵“慷慨解囊”的赞助才得以为济。
望着车窗外匆匆后退的田野,耿小兵一个劲的苦笑——要不是兜里没钱,那家伙没准还敢把耿小兵丢在那个城市弃之不顾。一不小心,耿小兵竟然变成债主了。这xxx是什么世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