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山的夜色,迷惘的漆黑。叶未然不敢令士卒点起篝火,生怕被不远处的李祁嗅到一点杀生的味道。
他一如往日地站到高处,向五十里外的宁津砦眺望。
“今日又没有开战?”叶未然有些奇怪。他到此处之后,宁津砦几乎每日一战,但这两天却寂静如斯,着实令叶未然有些生疑。他轻轻地合上眼,似乎在深思。
虫鸣,乌啼,还有自己轻微的呼吸声。
一点火光!
他一睁眼,却见着一点火光在宁津方向升起!
正是李祁本阵!
叶未然双瞳一收紧,猛一转身,向传令道:
“各部听令,放下辎重,轻装随我进击,目指……且慢!”
他忽然收声,仔细看了一看,心中顿时捉摸不定:这火,并非来自火船,倒像是从宁津砦方向出发部队的火矢所致。
“匡代远……逆袭了?”叶未然不明白,为何匡代远有这种勇气,在这样的势态下采取逆攻的策略。两军兵力差距过大,况且相持日久,李祁本阵早已是戒备重重,这种逆攻能有成算吗?若是贸然出兵,不仅失去了奇袭之效,难保不会连自己的部队也赔在里面。
叶未然来回踱了几步,恨恨然地一跺脚,拔出将剑,继续传令道:“……目指,宁津!哨戒快马尽速前驱探明宁津实情,时时回报!”
中军府兵不愧是平江国首屈一指的部队,从传令到出击,七千多人的部队,总共花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结成行军阵型长驱直指宁津而去。
叶未然坐在马上,额头上沁出一层汗珠。
“只怕舜武兄便忍不住要出击了……我若不去,岂不……也罢,我便搏他一搏。……但愿苏慕和所言句句是实,若是一脚踢在铁板上,那可就……”
他满心杂念,颇有些不安。行了不久,已经能听见李祁本阵传来铺天盖地的喊杀声,这让叶未然愈发地焦躁。正在此时,却见前头奔来一骑,乃是自军哨戒。
“回禀将军!前方宁津砦中忽然突出大约五千余人,李祁所部猝不及防,正在混乱之中!”
“什么?猝不及防……?”
“正是!卑下探查之中发现李祁军虽然随即开始抵抗,但显然组织甚为不利,连帅旗都宁津守军斩断了!”
“……”
叶未然心下大安,嘴角微微一挑,举起无双剑,高声道:“众将听令!李祁部已然溃不成军,众人大可放心随我去立功!”
众人一听有如此痛打落水狗的好事,如何不士气高涨。于是高声呼喊,一路杀奔李祁柳营而去。
正在此时,叶未然又见渡口处火光大起,整个北天被映得通红,恍如白昼一般,继而是富有江南口音的喊杀之声,众军一听便知是本国同乡在那边奋勇作战了。得知友军众多,叶未然部士气愈发煊赫,行军速度愈发快了起来。
叶未然一骑当先,跑了不多时,已然杀到柳营之前,叶未然打起自军将旗,擂起战鼓,派人高声唤道:“平江国叶未然奉命前来襄助,匡代远将军何在!”
正杀得起兴的宁津砦守军和邹凯帐下两千余嫡系部队,听闻是平江国军增援前来,自然是喜不自胜,连忙有人驱马上前相迎,道:“我家将军正与营中贼兵鏖战,贼势甚重,还请叶将军早早投入战局吧!”说罢便在马上做了个揖,匆匆掉头拍马而去。
叶未然哈哈大笑,便让手下偏将率五千人投入战局,自领两千人向濮门方向而去,一路上除了一些流寇,全无阻碍。
正走着,却忽然间看见一支军自北营之中呼啸而出,直奔自军而来,乍一看乃是清一色的黑衣骑兵。这一标骑兵之中却护着一位身穿华服之人。叶未然心中一喜,当即传令道:“长枪手前排结阵,弓弩手居后,专射当中那穿华服之人!”
将令一下,只听见一阵金鼓之声,这两千多人便立马结成阵势,飞蝗一般的箭矢直奔那华服骑士而去。
那一标黑衣骑士见状,却是不慌不忙,举起手上的小盾,挥舞着手中的马刀,拍马护在那华服骑士周身。虽有不幸中箭者,但华服骑士却是安然无恙。说话间便已杀到面前,一阵突杀,前排的长枪手身死无数。
叶未然不禁大惊失色:这一支军竟然毫无溃退之意!
战场上,骑兵和步兵的在平地正面冲突之中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叶未然此来没有重步兵,抗冲击能力不足。他领兵数量又是不尴不尬的两千人,相对于五百人的骑兵队伍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优势兵力”。小小一挫,让他感到了自己临战经验的欠缺。
“这下糟了……”叶未然暗骂一句。
两军交锋不过一合,叶未然部已经损了两三百人,反观那支骑兵,不过丢下了八十多人。叶未然叹了口气,正要趁这些骑兵突击之后的间隙,收拢阵势再战,那些骑兵却是头也不回地向北奔去,看得叶未然无奈不已。
“将军!追还是不追?”一位校尉问道。
“追?拿什么追?人腿能有马腿跑得快?”叶未然悻悻然地摇摇头,道:“不追了,咱们就撵在他们后面,哼……到了岸边他就该拜拜了。”
“拜……拜拜?”
叶未然一窘,一拍马,道:“拜拜就是gameover!ok?”
那校尉木然地点点头。
“没文化……”
叶未然说罢,一骑当先,领着众人跟紧了这些人。快要到岸边浮桥之时,叶未然睁大了眼睛,远远便看见一杆孙舜武那面赤色将旗,果真是被那浮桥上熊熊的烈焰,映得如火亦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