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清退朝,辫子没了。扔了这个标志,更显得乱七八糟,发型更加混乱。有秃头,分头,背头。老年人剪了辫子之后,任头发散在脑后,成了半毛。
秋后的一天早晨,周家的通和染坊已经焕然一新。门面新装修过,门板上黑漆熠熠有光。当初的那块旧招牌也成了金字,并且门市两边还有了对子:“筹来天南海北色,嘉惠街坊四邻人。”黑底绿字,出自周掌柜之手。经过多年的磨练,笔画里还真有点孙过庭的意思。
今天第一天开张,人来人往,生意兴隆。周掌柜站在门侧,见人就作揖,眉开眼笑兼扬眉吐气。周掌柜气色光润,上身穿着柞丝绸带内衬的马褂,下身是长开衩的“跨马裙”,礼服呢皮底尖口鞋,神采奕奕。
寿亭站在柜台外的店堂中央应酬生意。上身穿着波斯青对襟细布便褂,脚上是白底黑帮的“踢死牛”布鞋。“一刀裁”的短头发,眉清目朗,干净利索,人很精神。
柱子在染坊里大声吼叫,指挥生产。伙计们乱窜乱转,不知如何是好。柱子急了,过来抢过一个伙计的活计,亲自示范。“这样干,会了吗?”
“会了,二掌柜的。”
柱子向后退了几步,从一个全新的立场上审视。
门前树着个多半人高的招牌,黄纸黑字:“翻新开张,惠顾四方。染三搭一,天天新浆。”
鞭炮响起,孩子欢笑。待青烟散去之后,孩子们扑过来捡没响的爆仗。
街对面,站着些看热闹的人,面对此景,艳羡不已,议论纷纷:
“周家那祖坟好,合着发这个财!”
“什么祖坟好,还不是亏了陈六子。这孩子多机灵,见人不笑不说话。说来也怪,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特别中听。”说这话的是位中年妇女。
“他这是对主顾,有说有笑。你没见过他骂人,伙计们要是把活干差了,他日娘操祖宗地骂。”
“要按你那意思,干差了活该夸奖?真是。”这位是个中年汉子。
另一位老者插进来说:“他陈六子再能,要不是当初我让他在炉洞子里暖和那一宿,早不知道死了几回了!哼!”
刚才夸寿亭的那个中年妇女不愿意了:“八叔,你这话说得不对。你让人家寿亭暖和那一宿,人家忘了吗?八月十五是五色的礼,到了年下,整个的后肘给你送。八叔,可别这样说了,让人家寿亭听见咋想!”
老者向后退了一点,连连说:“也是,也是。”
中年汉子过来取笑:“八叔,当初你要是把寿亭领进家里,现在的这个光景就是你的。八叔,你是行了好,可还没行到家!”
老者自语着:“我卖水,六子去了也没用。”说完,渐渐退出评论者的行列,向茶水炉子走去,随走随摇头。
大昌染坊的王掌柜走过来,大家停止了议论,都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对面热闹处。
王掌柜自觉没趣,也没向这边靠,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着。他盯着减价的招牌,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神色中透着灰心。这边的热闹更衬得他寥落。他抬头望了望天,长出一口气,踽踽地向自己的店铺走去……
王掌柜进了店铺,他太太伸过脸来问:“说是又减价了?”
王掌柜低着头:“嗯。”
妻子见他脸色不好,抓紧把那紫砂茶壶递过来。王掌柜心不在焉,接过来就喝,刚吸了一口,烫得蹦起来。他恶狠狠地瞪着眼:“你想烫死我呀!”
妻子吓得向后一退。
王掌柜原地转了一圈,举起那茶壶,奋力摔在地上。
王妻下意识地一捂脸,然后看看丈夫,蹲过来捡地上的茶壶碎片……
下午,王掌柜家,一桌酒席。饭铺里送菜的提盒放在一边。王掌柜家虽说不上豪华,但也是殷实户,八仙桌子靠山几,条几中央放着座钟,两边各放一个博山段家窑出品的粉彩帽筒,图案是莺莺听琴之类。帽筒里插着鸡毛掸子和一个大号的痒痒挠。全字中堂是过年新挂上的,中间写的是苏轼的《题西林壁》:“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馆阁体,端端正正。两边的对子是冯梦龙的旧句,也在一个方面反映出王掌柜在生意上的处境:“任凭波浪翻天起,自有中流稳渡舟。”
院子里,王掌柜的大儿子坐在小马扎上写大仿,书桌是个凳。看上去有七八岁。小儿子有五六岁,正在一个劲地抽陀螺。
寿亭进院,来到写字的大儿子跟前,摸摸他的头:“兄弟,好好写,好好念。你六哥就是吃了不认字的亏。”
大儿子停笔抬起头来说:“六哥,我爹说你都快把他逼死了。”
寿亭笑笑:“你爹是生我的气,嫌我当初没冻昏在你家门口。兄弟,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了,这是前世的缘。写吧。”
王掌柜迎出来,寿亭急忙走向前:“叔,咋还请我吃饭呢!”
王掌柜笑笑:“我不请你吃饭,你就不让我吃饭了!”说着掀起门帘,寿亭笑着进了屋。
王掌柜堂而皇之右首上坐,伸手让寿亭坐在下首椅子上。
寿亭笑笑:“叔,咱爷儿俩差着一辈呢,我坐在你跟前,也好给你倒倒酒。”随手搬个凳子坐在桌角,紧靠着王掌柜。
王掌柜伸手拿酒壶,寿亭抢在前面拿住,按下王掌柜的手:“叔,我整天忙得天昏地暗,也难得给你老人家倒个酒。”说着把酒倒上,表情十分谦恭,像个听差。
王掌柜说:“你也满上。”
寿亭笑笑:“叔,父子不同席,叔侄不对饮,这规矩可不能破。再说了,我也是尿壶放在搁几上——不是盛酒的家伙。你喝,叔,我给你端起来。”说着把酒端起。王掌柜看了寿亭一眼,叹口气,一饮而尽。
寿亭接着给王掌柜斟酒。
王掌柜喝了一口酒,叹了口气:“寿亭,咱爷们儿相处也快十年了。你没来之前,我是周村城里第一大的染坊。这周长福也不知道哪辈子积下的德,让你昏在他门口。明明是个要饭的,大字不识一个,我就不明白你这是哪来的本事!”说罢摇头叹气。
寿亭笑笑:“叔,本事谈不上,一个小染匠,还说什么本事呀!至于我爹哪辈子积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老人家当辈子行了好,所以我才玩命地干。”寿亭的话字字铿锵。
王掌柜苦笑一下:“好嘛,你是玩命干了,我可受不了了。你没来之前,周家那染坊都想卖给我了。可偏偏你来了,这是命呀!”
寿亭委屈地说:“叔,你嫌我?”
王掌柜说:“不是嫌你,寿亭呀,你快把你叔挤煞了!”
寿亭傻里透精:“叔,瞧您老这话说的!我哪有那么大本事?我那边看着挺热闹,白忙活,不赚钱。”
王掌柜说:“还想怎么赚钱?这几年,周家添了十八口染缸,连着买了仨铺子。往下该买我这大昌染坊了吧?”
寿亭又给王掌柜斟酒,他自己根本没有动筷子的意思,好像是专门来侍候人的:“叔,咱们门靠门,周记和大昌是一回事。过去讲的是‘家贫望邻富’,我那买卖好了,来往的人多,你这里也跟着沾光。”
王掌柜把眼一瞪:“寿亭,拿你叔耍着玩吧?你那价钱那么低,让我怎么干?还沾光?尽给我说些甘甜不垫饥的。”这时,王掌柜已经有些酒意。
寿亭往后拉了一下凳子,装作茫然地说:“不低呀,叔。你这话是从哪里来的?”
“你是不低。你那里买卖多,一缸颜料染十几匹布。用的又是德国颜色,又鲜亮,又不掉色。”
“叔,你这话就不对了。那德国颜料又不是光卖给周家,不卖给你。你也能用呀。要是你那些伙计不会用,派两个灵透的去我那儿,我说给他们怎么使。”
王掌柜用鼻子哼了一声:“寿亭,这不用你教。我现在是一缸颜料用半月,就是这样,还赔本。那德国料不能过夜,你买卖多,当然行。十几匹布一齐下,既合算,又漂亮。我敢吗?那德国料放上一天,第二天变色了。你让我一缸料染一匹布?”
寿亭收敛笑容,正色道:“叔,这怨不得我。我不能为了照顾你,把布染得乌了巴叽的。那不仅不能照顾你,连周记也得完蛋。买卖少,咱找缘由,为什么买卖少,咱找到了缘由也就找到了病根,咱想法儿治,不能你这边长肺病,我也得跟着咳嗽。”
王掌柜见寿亭眉毛立起来,口气又缓和了些:“好,你用你的德国料,叔不说了。你把那价钱抬起来,这可行吧,寿亭?”
“叔,你知道,我原来是个要饭的,俺爹收了我,也就是收了个劳力,我是跟着干活,做不了主。哪有伙计支使柜上的?”
院子里,写大仿的大儿子停下了笔,把凳子朝门口搬,两眼乱转,想听听屋里说什么。
王掌柜自己拿过酒壶,一头将酒壶倒杵在茶碗里,端将起来,一饮而尽。然后碗往桌上一蹾,盯着寿亭说:“寿亭,叔看你是个明白人,我有句话对你说。这么着,叔也别给你说些用不着的了。”他身子向后一挺,“你把价钱提起来,少用或者不用那德国料,年终大昌挣的钱里有你二成。这可行了吧?”
寿亭惊异地摇摇头,然后眉毛渐竖:“叔,我陈六子是个要饭的,我都饿得快死了,也没偷过人家一个棒子;冬天脚都冻烂了,我去要饭,人家那棉鞋就晒在窗户台上,我也没偷来穿。我活得就是个直立,这种吃里扒外的事,陈六子今生不干!”
寿亭说罢从裆里抽出凳子放回原处,站起来走了。院中,他见王掌柜的大儿子看他,就大声说:“兄弟,好好念,念好书,直直立立地做人!”
王掌柜透过帘子,看着寿亭离去。
寿亭回到周家,饭都摆好了,一家人等着他回来。大家见他面有怒气,都多少有些害怕。柱子站起来就想走:“我和伙计们一块儿吃去。”
寿亭吼道:“在这里吃!”
柱子胆怯地看他一眼,坐回原处。
周掌柜小声说:“老王气着你了?别和他一样。”
采芹不怕他:“别人气了你,别回家来撒气!喝口酒吧。”说着碰了寿亭一下。
寿亭的怒气减了一些,眉毛也落了下来。
周太太赶紧拿过酒:“快倒上,给柱子也倒上,你爷仨喝两盅。”
寿亭说:“街坊邻居地住着,没往死里挤你,就是留着面子,他娘的,还往我嘴里按苍蝇!”说罢,端起酒来一饮而尽。
柱子端起酒来不知如何是好,寿亭一看他,吓得他一下子把酒倒进去。
采芹看着柱子笑。寿亭问:“你笑什么?”
采芹说:“我笑什么?我笑柱子这一辈子不容易,碰上了你。”
寿亭也笑了,夹一块鸡蛋放在柱子碗里。
王掌柜的内弟一挑门帘从里屋走出来。这人三十五六岁,土分头,脸上骨多肉少。时下虽然已到秋后,可还穿着香云纱的褂子。这香云纱看上去像黑油布,实际上是很薄的一种丝织布料,也叫拷纱。“这个要饭的,还他娘的挺难对付。”
王掌柜泄气地晃晃头:“唉!这样的人咱也遇不上,咱就在这里坐着等死吧。这周村城里大大小小十九家染坊,早晚早晚,早早晚晚都得让他顶死。”
内弟拿过酒瓶,把酒顺到壶中,先给姐夫倒上,自己也满上一盅,冲着王掌柜一举,〓了下去。“啧!”他一咧嘴,“姐夫,还是我说的那法儿灵,绑了他,看他怎么硬。”
“老三,”王掌柜把眼一瞪,“这勾结土匪可是犯法呀!”
王太太过来倒水,添油加醋地说:“这也比等死强。三儿说得有理。咱绑了他,吓唬吓唬他,让他知道害怕就行了,咱又不伤他。雇土匪也花不了几个钱。”
王太太梳着一个蝎子纂,个子却挺高,显得不甚协调。她见大儿子在门口,赶紧出来:“上西屋写去。小孩子家,净听大人说话。”
大儿子不敢抬头,端着他那套家什朝西屋走去。
王太太放下帘子:“他爹,我看就这么办吧。三儿,可千万不能伤人呀。现在周家成了大买卖,咱就是和人家打官司,也打不过人家。记下了?”
内弟冷冷一笑:“我非让他叫了爹不可。”
王掌柜叹口气,端过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随手把盅子扔了,盅子在桌上滚动。
早晨,周记染坊门里,寿亭把褡子往肩上一背,冲着采芹幸福地傻笑:“采芹,我天不黑就能回来。咕嘟下豆腐等着我。”
采芹说:“嗯。你去收账,人家要是当时给不了钱,你可别着急,更不能骂人。你在咱家里怎么骂都行,可出去万不能。记下了?”她的口气像母亲。
寿亭挠挠头:“我是骂咱那些伙计,他们干点事儿,让人着急。我反正又没骂过你。”
采芹笑了:“人家整天侍候着你,再赚得你骂?真是!快走吧。你走了,柱子他们也轻快一天,省得听你骂。当初我要是知道你有这毛病,就不让收下你。收了账早回来!”
“就去收几家,都是大户。小户人家也不用去催,人家有了钱就自动送来。”
“那就快去快回。”
寿亭答应着,抬头看了看天:“嗯。这天眼看就冷了,锁子叔还有瞎婶子那棉衣裳你还得赶紧做。说不定下场雨就能冷了。”
采芹说:“我都拆洗完了,全是去年的新棉花,做起来就是。”
寿亭说:“唉!人老了,经不住冻了,你再给他絮上一层。”
“这还用你操心!咱爹在口外有个朋友,前些日子就打了信,说是让给锁子叔买个西口滩羊的皮筒子,好做个皮袄,给瞎婶子买个皮坎肩子,兴许这几天就能捎来。咱爹说,人老了以后,离了皮衣不暖,离了肉食不饱。你先拐个弯,割点肉给锁子叔送去。”
寿亭很感激:“唉,还是咱爹会办事。我心里就锁子叔这点念想。”
采芹怕寿亭难过,就故意说:“就不念着我?”
寿亭转哀而笑:“念!念!回吧。”
寿亭走去,采芹站在门外目送他,寿亭随走随扬手让回。
周村城里,广源粮号,门口竖着些装粮食的粗布布袋,袋口挽着,展现着里面的粮食。
寿亭来到粮号门口。掌柜的正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看别处,一见寿亭在跟前,赶紧跑下来:“陈掌柜的,来了,里边坐。”
掌柜的有三十多岁,胖乎乎的,挺和善。
寿亭笑笑:“不进去了,我锁子叔那粮食送了吗?”
“送了,陈掌柜的,五十斤三合面,二十斤白面。不是我不按你的意思办,陈掌柜的,你锁子叔还是留下了五斤面,其他的又给送回来了。陈掌柜的,你这人孝,满周村城没有不知道的。可是你让我把面罗三遍,面罗得那么细,锁子叔又给我送回来,我卖给谁去呀?谁吃得起呀?”说着拉着寿亭往店里走,“我说,陈掌柜的,一会儿呀,你费费心,拐个弯儿去一趟你锁子叔家,让他每月给我个准数,到底是要多少面。你看看,这是上个月送回来的十五斤,这是这个月的,我撑不住呀!”
寿亭坐下:“没什么撑不住的,送回来的这些面,你就按罗两遍的价钱卖,中间的那个差,算我的。”
“谢谢陈掌柜的。狗子,快倒茶!”他朝里喊。
寿亭制止:“我坐不住。李哥,你这街上一溜七八家粮号,我没找别人,是看着你实诚。你罗三遍也好,罗两遍也好,长上俩钱儿也没事儿,你可千万给够秤。俺锁子叔要面子,他要是吃了不够,也不会找我说。李哥,你可给我记着,锁子叔对我有活命的恩情哪!”
掌柜的有点慌:“陈掌柜的,我敢吗?就是敢也不能那么办呀,那缺大德呀!”说着急得跺脚。
寿亭站起来:“好了,好了,我是这么嘱咐你。以后,头天送了粮,第二天就到我柜上支钱。你知道我不认字,时间长了我忘了。”
说着寿亭出来。
掌柜的在后面追着送。
广济药铺,金字招牌。两旁的对子是:“云贵川浙地道药材,丸散膏丹遵古炮制。”寿亭刚到门口,撩帘的已把门拉开:“陈掌柜的。”
寿亭点点头。
药铺掌柜的一见寿亭,招呼就从柜台里传出来:“稀客,稀客。陈掌柜的,坐坐。”这位有四十多岁,黑对襟夹袄,头戴瓜皮帽。墙边一个半圆桌,寿亭坐下,掌柜的吩咐冲茶。寿亭说:“刘掌柜的,我坐不住,忙。这治咳嗽的药有好的吗?”
“你锁子叔咳嗽?”
“这天眼看着就冷,我怕他那饿痨再犯了,先吃上点儿药滋润着。”
掌柜的低头唏嘘不已:“唉,陈掌柜的,你要是发不了财,那就没了天理。你这知恩图报,谁见了,都比你矮半截。唉!杜先生——”他冲着柜台喊,杜先生快步来到柜台这边,“新近的陈李济枇杷膏来十瓶,打个六花包,陈掌柜的好提着。”
杜先生答应着去了。掌柜的转向寿亭:“陈掌柜的,这药是新从广东进的,治你锁子叔那病最好,平和。陈掌柜的,别人的钱我挣,这药,我多少钱进的多少钱给你,就冲你这番心思。”杜先生把药递给寿亭。
“刘掌柜的,你的心意我领了,该多少钱就多少钱,打发个伙计到我柜上去结账。告辞!”寿亭说着站了起来。
几个老者坐在太阳下聊天,锁子叔倚着墙,低着头,大概是睡着了。
寿亭一手提着药包,一手提着一块当腰肉,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那块肉约有五斤。
一个老者拿手推了一下锁子叔的膝盖:“锁子,醒醒,你干儿来了,陈六子,陈掌柜的。”
锁子叔睁开眼寻找:“在哪?”
寿亭看见了锁子叔,三步两步走上来,先和那些老者打招呼:“叔叔大爷好呀!”
“好!好!”
寿亭弯腰挽起锁子叔:“锁子叔,我不是不让你在外头打盹吗?”
锁子叔笑笑,老眼昏花地看着寿亭:“来啦,六子。走,家去。”
寿亭搀着他,他手里提着马扎走去。
那些老者羡慕地望着这爷儿俩走去,赞许地点头,感怀地叹气。
锁子叔住的房子,原本是个大户人家,现在败落了。虽是青砖大瓦,但门楣却已破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