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_大染坊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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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1 / 2)

早上,东俊站在三元染厂门口,看着工人上班,表情严肃。这时,茶坊老周从厂里跑来,对东俊说:“大掌柜的,陈掌柜的来了电话。”

“噢?”说着马上跟着老周向办公室走去。

这时,东初来到厂门口,下了自行车。他一见大哥没站在那里,多少有些纳闷,于是到处看。门房凑上来说:“三掌柜的,大掌柜的去接电话了,是陈掌柜的打来的。”东初点点头,骑上车进了厂。

东俊接起电话来:“六弟呀——”

电话里传来寿亭的声音:“我说你整天和个枣木桩子似的杵在门口,也不知道杵个什么劲!上海的事我办好了。还他娘的四成份子,狗屎!”

东初从办公室出来,他刚走到东俊门口,就听见东俊的桌子砸得咚的一声,东初吓了一跳。他听东俊说:“好!寿亭,我一会儿就过去。你这回可办了大事。那染厂这下子让你挖空了。哈……”

东初进来了:“六哥的电话?”

东俊放下电话,舒心地坐在椅子上:“这个陈六子,还真是有两下子。他从上海招来的那些技工昨天晚上一块儿到了,一共十三个。其中就有染厂的那三个最好的。真行,他的脑子是快,这回什么都办了。”

东初笑了:“我早知道林祥荣不是六哥的对手,所以我事先就激了他,说林祥荣这人特别傲慢。我知道六哥那脾气容不下这一套,去了上海肯定是一场恶斗。这下好了,林祥荣的威风该煞煞了!还弄一桌子外国人陪我吃饭!哼,连个文盲都对付不了,真不知天高地厚!”

东俊笑笑:“老三,这姓林的就是不识相,把六子放在候见室里傻坐了两天。就他那头脑,这两天还不什么主意都想出来了?哼,林祥荣绝对没想到陈六子能这样办他。像林祥荣这样的人,有再多的钱也没用。我估摸着,你六哥还和他不算完。”

东初一瞪眼:“还不算完?办了人家的货,挖了人家的人,都伤筋动骨了。”

东俊一笑:“这是皮毛。林家在上海是铜帮铁底,别说几十万,再加一倍也没事儿。至于技工被挖,这更算不了什么,在上海,找这样的工人不是难事。实在不行请洋员嘛!”

东初说:“六哥昨天说了,只要姓林的来济南赔个礼,这八千件布就还给他。”

东俊摇摇头:“六子还他布,这我信。但是,我不信姓林的会掉这个价儿。这是富家子弟的大毛病。富不过三代,原因就在这里。”

东初点点头:“是这样,林祥荣就是个样子。林老爷子那么大的商业家,什么事儿都懂,可就是看不出自己孩子的毛病来。唉!”

东俊说:“这你说得不对。林老爷子正是看出他儿子的毛病来,才放出去让他练。但这个对手太厉害了,一招就要了命。老三,你知道林祥荣为什么敢让六子把八千件布运回来吗?”

东初摇摇头。

东俊说:“他爸爸和苗哥是很好的朋友,也是棋友,一到上海,两个人就杀得天昏地暗。他知道只要苗哥一句话,你六哥就得把布送回去,所以有恃无恐。但是,我估计这事儿林老爷子不能出面,他得逼着自己的儿子来应付这个局面。苗哥说,林老爷子很有见识,不是一般的有见识。”

东初笑笑:“他爹不说也罢,说了倒是让苗哥笑话。苗哥也断不会压六哥把布送回上海。大哥,六哥还挺义气,在上海招人还想着咱们。”

东俊苦笑了一下:“老三,也不全是这样。这样的技术工人中国很少,几乎都能数得过来。他挖来的人越多,对上海方面的打击就越大。他这是一箭双雕,既出了气,打击了对手,也送个顺水人情给咱。”他看了一眼东初,叮嘱道,“老三,你六哥和林祥荣闹翻了,咱不能和他翻。姓林的这一头不能断。上海毕竟是中国最大的商埠,纺织的布对咱也很重要,说不定将来就能救命。记住前人说的话,‘愚以事贤,弱以从刚’。和林祥荣来往,对咱没有坏处。等一会儿,我去宏巨挑技工。其实也不用挑,好的早让小六子自己留下了。你马上去给姓林的发个电报,就说咱们劝了寿亭,让姓林的来一趟,寿亭同意还他布。”

东初说:“大哥,六哥说布的事不用放在心上,他已经设下埋伏。他说,只要滕井这边的布一断,上海布接着就来,让咱放心。”

东俊一惊:“噢?他没说在上海找了谁?”

东初摇摇头:“六哥的嘴很严实,我也就没往下问。”

东俊点点头:“好,你去吧。备车,我去宏巨。你打发人去发电报。”

东初却没走,他看着东俊高兴,就嬉皮笑脸地说:“大哥,你弟妹骑着车子去了建国会。大哥,我看就由她去吧,这也不是大事儿。”

东俊笑笑:“三弟,你也四十出头了,有些事我也管不了。你不怕她骑着车子跑街丢人,我……唉!”东俊抓起黑呢子礼帽,叹着气出了办公室,把东初晾在了那里。

夜明妃叙情馆里,远宜梳妆完毕后,大声喊:“顺子!”

顺子是个干净利索的小伙子,剃着光头,在这里主要是干些粗活。此时他正在后院往缸里倒水,一听召唤,把筲一放,噔噔地跑上楼来。

姨母坐在那里喝茶,表情并不愉快。她看着顺子跑上去,嘴角有一丝鄙视的微笑,不由得轻轻哼了一声。

顺子上来问:“小姐,什么事?”

远宜说:“你到我六哥那里去一趟,让他下午务必来一趟。记着,务必!”

顺子问:“好,小姐。让陈掌柜的几点来?”

远宜有点烦:“顺子,那是我哥呀,还管什么点?”

顺子惭愧地傻笑,领旨跑下楼去。

姨母上来了,冷冷地说:“你打个电话不就行了,还用顺子再跑一趟?”

远宜更冷:“大事不能在电话里说。”

姨母拉着远宜坐下:“远宜,咱有了现在这个成色不容易,你不能有了哥哥,就谁也不见了呀!”

远宜直视着姨母:“姨妈,有些话,那天我六嫂都在电话里给你说了,我就不重复了。咱的这些钱,我一分也不要,你老今后的生活也就够了。六哥临去上海,特别来对你说了,咱不再见客人了。你如果嫌钱少,我也可以让六哥再给你一些。今天我六哥来,有大事要商量,我现在也没心思。姨妈,我已经走错了一步,已经很后悔了。霍长鹤将军很快就到济南来,我不能开着这个门接他吧?”

姨母擦着泪:“孩子,你不知道,男人薄情,霍将军知道你沦落了风尘,你还指望着破镜重圆?孩子,姨是过来人,当初北洋政府的参议和我也是海誓山盟,最后怎么样?孩子,听我的,还是趁着年轻挣下点钱。就你这样子,三十以后再嫁人也不晚。”

远宜静静地说:“姨,你没正式结过婚,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那是家,是真诚的彼此相待。我和六嫂在一起住了这三天,明白了许多事情。至于霍长鹤是不是嫌弃我,那是他的事。但是我,就从现在起洁身自好。我宁可下半辈子讨饭,也要清清白白的,这是人格。”

姨母仰天长叹:“傻呀,枉费了我的一番心血呀!”

远宜站起来,走到窗前,冷冷地看着远方。

寿亭和东俊站在印花机前,机器呼呼地转着,花布快速印出。寿亭高兴,东俊既高兴又羡慕。没上机的那些技工跟在旁边,显然是寿亭挑剩的。他们全看着东俊,希望从东俊的表情里看出自己的就业之路。

开机器的那几个技工眉开眼笑,忙忙活活,十分积极,抽空还回过头来和寿亭东俊打打招呼。

寿亭把金彪叫过来,机器很响,他大声喊,也是故意让那些技工听见:“你,去商埠上的江浙饭店订饭,让他们天天送饭。从今以后,让他天天早晨派人来问,师傅愿吃什么,就给他们做什么。告诉他们,咱要的是正宗上海本帮菜,不是那些乱七八糟。”

金彪高声答应:“知道了,上海本帮菜。”说完快步走去。

那几个没上机的技工低声议论着。上了机的那几位实在没法再表现什么,就拿着包皮布使劲擦机器。

寿亭东俊他俩并肩向车间外边走,来到外边,噪声没有了。

东俊说:“六弟,你是真舍得花钱。你那钱都花在刀刃上了,比我强。”

寿亭说:“东俊哥,这水有源,树有根,没有平白无故给咱卖命的。这钱,有些是冤钱,但多数不是冤钱。当初我就想到年后要卖大华,过年的时候我就给每个工人发了二十大洋。要不怎么能留给滕井一座空厂呢!”

东俊笑了:“你呀,是贼里选出来的贼!谁惹着你,你就办谁。我可没惹着你,就是惹着你,你办我的时候也得先告诉我。”

“我要是告诉了你,还能办得着吗?”

他俩来到办公室楼下。

东俊说:“别和那姓林的治气了,我让东初给他发了电报,他要是真来了,就把那些布还给他吧!”

寿亭点上烟:“一点儿问题没有。别说他来,只要他发个电报来,我就让他原车运回,现在还没卸车呢。那姓林的也是老三的同学,他爹又和苗哥是老朋友,我一回来就给苗哥说了这事儿,苗哥大声说办得好,买卖就是不能开玩笑。可是,我也不能办得太绝了。我是想让他知道知道我陈六子是个什么人,根本没想讹他的布。这事你放心,我准办。”

东俊说:“你这花布也印出来了,我带着这些技工回去,当天也能开机。下一步咱俩得商量商量价钱。首先,咱俩不能顶起来。你说呢?”

寿亭说:“行,回头先合算一下成本。咱俩都是两台机,这四台机要是全开起来,那个产量可是不小呀!东俊哥,可是这两天我看了看,有虞美人在这里比着,咱的价钱怕是上不去。看来现在是挣不了钱,别说挣钱了,兴许还得赔点。”

东俊说:“是呀,咱们刚开始,赔点就赔点吧!”

寿亭说:“天津开埠也好,上海也好,他们为了省钱,这些年一直用随着机器带来的那几套印版。这样不行。我在上海,也去市面上转了一圈,比开埠还好一点,开埠是六套版,是八套版。这么大的产量,要是只用那几套版,全中国的花布不就一样了?花布花布,就是花色不同的布。昨天我给家驹说了,让他找德国人再给咱设计几套版,等样子送来,咱俩商量商量,只要看着顺眼,抓紧去德国刻出来,咱给他出出新。”

东俊点点头:“那要不少钱吧?”

寿亭说:“东俊哥,大家都印花布,人家为什么买咱的?咱得出点新样子。我想好了,我给他年年换,年年新花样。我非和林祥荣杀一场不可。”

东俊说:“六弟,这日本坯布越来越不按点儿来,咱现在有那些压仓布,还觉不出难受来。可是这訾家马上就要开工建厂,如果滕井为了挤咱,控住咱的坯布,这纺织对咱可就重要了。咱要是和他弄得太顶了,下一步怕是受难为呀!”

寿亭笑笑,拉住了东俊的手:“走,到办公室喝壶茶。东俊哥,这三元和宏巨加起来,得数上中国前十名。这样大的厂一说要布,那些织布的还不得来送礼?还他娘的纺织呢!我在上海转了三四个纺织厂,一报字号,全他娘的一脸笑,争着请我下馆子。东俊哥,上海那些后起的纺织厂,全是德国高速投梭织机,咱要什么布,它就能织什么布。还他娘的滕井,咱是图他便宜,这个老王八蛋只要一捣鬼,咱就立刻停购。訾家,哼,狗东西,因为一堵墙就逼死了人。你看着,我让他下辈子满街要饭!就是要饭也不敢在济南要!可气死我了!”

二人上了办公室的楼梯。

寿亭的院子很安静。这是一个四合院,青砖青瓦,青条石的基座,院中左右各种一棵梧桐树。

北屋里,东俊太太在和采芹说话。这屋内是八仙桌子靠山几,陈设简单实用。大堂两旁各有一个锁壁厅(即里屋,但从外边也可以进去),青岛家里带来的东西只有那幅中堂。东俊太太坐在上首椅子上,采芹拉个凳子就近坐在赵太太跟前,二人显得很亲。

赵太太拉着采芹的手:“妹子,今天一大早,那俩孩子进来门就磕头,你表哥也掉泪,我也忍不住。唉,这个訾文海,真他娘的不是东西!妹子,你说,这样的人得遭报应吧?”

采芹说:“遭报应?小六子听老三说了这事,气得回来都没吃饭,喝一口酒,骂一顿。大嫂,我看不用别人,小六子就和他散不了伙。我劝他,他瞪着眼差点骂了我。”

赵太太进一步说:“妹子,你还不知道,訾家准备开染厂的那块地,也是打官司打来的。人家给不了他钱,最后拿那块地抵给了他。我看这家人得不着好儿。”

采芹纳闷:“那天訾文海来咱家,我看着长得平头正脸的,不像是坏人呀!”

赵太太一拍采芹的手:“妹子,人可不能貌相呀!不光訾文海,他那儿子你没见,长得可体面了,比家驹都精神,可就是不办人事儿呢!”

老孔和赵太太的车夫大老李坐在院子里说话,晒着太阳,二人很谈得来。

赵太太说:“一个寡妇,拉着两个孩子,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呀!人家那儿子要是长大了,能饶了他訾文海?我还就不信。”

采芹站起来,冲着院子里喊:“老孔,叫着大老李进来!”

二人进来:“太太,有事?”

采芹掏出十块钱,递给老孔:“你跟着大老李去认认门儿,把这十块钱给张家那寡妇送去。老爷嘱咐了好几遍了。你再去南屋里弄上一袋子面,放在车上拉了去。告诉张家,不用来道谢,老爷要是看见那俩孩子,又得生气,又得难过。去,张家就住在前街上。孔妈,你找找福庆穿着小了的那些衣裳,赶明儿给她送去。这事办好了,老爷回来准夸你。快去。你俩,一人给一棵烟卷儿,就算路费。”

二人接过烟,笑着出去了。

赵太太说:“妹子,不用,咱厂里见月给她钱。你表哥说,这也是跟着寿亭学的。”

采芹坐回原位:“大嫂,十块到了人家手里,就能吃好几个月的饭。咱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就不能不花两个儿。小六子也说了好几遍了,今天回来一听我办了这事,准得高兴。”孔妈又过来添茶。“大嫂,咱那买卖要是干得好,是上天帮咱;干不好,我谁也不怨。咱没干坏事,不是上天报应咱。我爹常说,要不是当初行好,收下小六子,咱能有这成色?苗家兴许不知道这事,苗嫂子要是知道了,也得送两个儿。”

赵太太点头:“嗯,是这么回事。咱就图个心里静吧!妹子,你这一说苗家我倒想起来了,早晨我出来的时候,正看见老三家出门,骑着洋车子走了。”

采芹劝她:“你也是,骑洋车子怕什么?东初家是新派人物,和咱不一路。你别生这样的闲气,她愿骑就骑吧。咱看不上人家骑车子,人家还看不上咱在乡下的时候骑驴呢!”

赵太太一收脸上的表情:“你是不知道,老三家生生地是学苗嫂子那儿媳妇。人家那雅芝是英国留学回来的,才二十多岁。老三家是什么?一个初中毕业学生!也三十大几了!你是没见哪,妹子,她人又高又胖,穿着那制服裤本来就包着腚,她一腚坐上去,连洋车座子都看不见,就见是一根铁棍子顶着!这街上没有不看的。这个老三,什么事都依着她。”

采芹打趣地说:“大嫂,你也别看着不顺眼,不就是骑洋车子吗?她骑,咱也骑。”说着二人笑起来。赵太太佯装要打采芹。

孔妈在西屋里收拾着福庆的旧衣裳。

二人说笑了一阵后,赵太太小心地说:“妹子,寿亭认识的那个沈小姐,不要紧吧?那天你也不叫我,也没捞着见。你表哥回来说,那可真是美人儿呀!这寿亭虽说是知情知义的,可这长了架不住总在跟前晃。别三晃两晃,寿亭再动了心。”

采芹说:“大嫂,这事也不用拦,就是拦,也拦不住。寿亭去了上海,那沈小姐来家玩了算是三天,唉,也是苦命的人,随说着随哭。她那个姨呀,唉!弄得我也陪着掉泪。寿亭开业喝醉了,那沈小姐送他回来,我猛一看,有点傻,心说,这整天在家里和我甜哥哥蜜姐姐的,这是在外头有人儿呀!等他醒了酒,我从侧面劝他把沈小姐收了——”采芹一指门,“你没看见那块玻璃是新的吗?我这话还没说完,他抓起茶壶就把玻璃砸了,说我看扁了他,还气得掉了泪,吓得我给他赔了一晚上不是。”

赵太太说:“嗯,你表哥也说不要紧呢!你说说她这个熊姨,干什么不行,非逼着外甥闺女干这个。”

“大嫂,咱这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呀!她姨一个说大鼓书的,多少年上不了场子了,不干这个能干什么?那天我给她打电话,越说越有气,没让我把她挖苦煞!”

赵太太忙问:“怎么说的?快说说。”

采芹冷冷地说:“说的多了!最后这话我都说了,让她开个价儿,我给远宜赎了身。当然,远宜也不是买去的。大嫂,这可是亲姨呀!可气煞我了!”

寿亭给远宜带回来上海冠生园的蛋糕,他坐那里用慈爱的目光看着远宜吃。远宜边吃边笑,还像小孩子似的吮指头。

“真好吃。”远宜拿过毛巾擦了下手。

寿亭从腰里掏出一个紫绒首饰盒,远宜打开,是一只手表。远宜摘下原来的手表,戴上了新坤表,很高兴:“很漂亮。六哥,这浪琴表很贵的,我会一辈子都戴着。”

寿亭笑了笑:“戴着吧。我也不懂什么琴,就是捡着最贵的买。回来之后,家驹说,还有比这好的,只是我乡下人进城,有点傻眼,没找对地方。”

远宜笑他:“你没给六嫂买一块?”

寿亭笑着说:“这什么人呀,得什么打扮儿。在青岛的时候,我给她买了一块,她一回没戴过。你六嫂说得更有意思——这不如那座钟看得清楚!”

远宜说:“六嫂人真好,我和她坐在那里说话,她这一天一天的,就没松开过我的手。”

寿亭笑笑:“她家从小也就她自己,乍得了个妹子,也是高兴得不得了。我这些天在上海,一想起有了个妹子,心里更是不住地喜欢。上海一个姓林的王八蛋,惹我生了一顿那么大的气,可一想起咱有妹子,觉得那些都不算什么。”

远宜忙问:“是谁惹我六哥生气?”

寿亭淡淡地说:“一个不知道头轻蛋重的小子。呸!瞧我这嘴,当着妹子也说粗话。”

楼下,姨母守着十几匹绸缎,高兴得不得了,看看这种,看看那种,还往身上比量:“这陈掌柜的真是内行,我也去过苏杭,就是没找着这种货色。你看看人家的眼力。”

那些佣人跟着夸奖。

姨母又拿过一条金项链看着,越看心里越美:“这周周生(民国时期上海最大的金店)的金货就是好!不仅是样式好。你看见了吗?这是真正的美国紫金,一点杂质也没有。这陈掌柜的真是见过世面的人,人家买东西就是地道。”说着套在脖子上,转身去镜子那里照,照了前身照侧身,十分高兴。然后喜去悲来:“当年谭鑫培来济南演出,我去垫的场子。那真是四处里借衣裳,当初就是行头不好,济南地方也是小,也没人捧,要是在北京,早就红了。”

众佣人大概听过好几次这样的遗憾回忆,所以反应并不强烈。

她放下那些礼物后,对一个丫头说:“凤子,上去问问陈掌柜的在这吃饭不。要是吃饭,咱好准备。”

凤子是远宜的丫头,她说:“刚才我上去收蛋糕,小姐说不让打扰。”

姨母看了看墙上的表:“看着,五点钟陈掌柜的不下来,就告诉燕喜堂送菜。可咱也不知道陈掌柜的爱吃什么呀?”

凤子说:“豆腐,那天我听他说来着。”

姨母笑了:“净胡说,人家那么大的买卖家能吃豆腐?”

凤子低头去收拾那些绸缎,没敢对豆腐再说什么。

楼上,远宜说:“六哥,长鹤,噢,就是那个军长要来了。”说着低下了头,玩弄着桌布。

寿亭高兴:“好呀,我请他。妹子,具体的招法你六嫂也都说了。咱干这一行也是没法儿。只要人家不说别的,我看,就跟着他走吧!你能有这正经的去处,我也就放心了。妻妾没大小,全是处得好,别去管那些用不着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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