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回到房里,夜深人静之时,觉得没有遇到一个真才实学之士,心中不免有些郁闷,抚了一会儿琴,看了一会儿书,辗转反则,到了二更时分才朦朦胧胧睡去。
第二天小小起得很晚,等到梳洗完毕,见已日高三杆,天气又有点儿炎热,就不想出去了。于是,便叫了断雪、孤云等几个姐妹在镜阁里弹琴、讲故事、猜谜语玩耍。到了灯火阑珊的时候,那些公子蠢夫又涌到镜阁来,纷纷拿出自己的得意之作呈到小小楼上。小小一一看过,把它们丢到一边,没有一个让她满意的。她觉得满意之作还没有到来。
楼下正在骚动之时,忽听得众人身后有一男子的苍凉的歌声直传入镜阁楼里,那歌者唱道: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
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
酌酒以自宽,举杯断绝歌路难。
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踯躅不敢言。
众人忙回头看去,见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男子玉树临风般地望着楼上。大家正在惊异赞叹,就听见楼上姑娘说道:“流水无情人有路,越溪穿泉苏小家。君若不嫌浊酒苦,镜阁楼里来闲话。鲍相公有请。”
楼下的人不知道这位鲍相公是何人,不明白小小姑娘为何独对这位老年男子另眼相看,还搭了一个请字,就纷纷让出一条路让这位老人过去。
老人上了楼,就见小小端坐桌前,也不答话,只是低头抚琴,弹的乃是《高山流水》。
这位被小小称为鲍相公的男子站立良久,伫耳聆听,微微点头。开口说道:“姑娘请在下上楼,不知将安于何处?”
小小一边弹琴一边说道:“高山之上,流水之下。”
鲍相公又问:“高山之上险要之地怎能坐得?流水之下黄泉之路谁愿走去!”
小小又答:“不登高山之险怎瞰天下之景?怕入黄泉何不为潭渊之龙!”
鲍相公又问:“景虽美鸩鸟在上奈何?渊虽静七寸之蛇怎敌?”
小小又答:“鸩鸟虽毒良弓安在?小蛇之逞终在蛟龙之尾。良木当撑广厦之屋,安能屈尊就卑栖雀巢之窝!”
这位鲍相公大吃一惊,面颊上如火烫一般,无言以对。
小小从眼睛的余光里发觉到了鲍相公的窘迫,慌忙停下抚琴,站起身来对这位鲍相公深施一礼说道:“苏小小言语冒昧,唐突了相公,还望相公不要怪罪。相公请坐——”
这位鲍相公见一副高山流水图下安放一张无比洁净的椅子,心知是姑娘特意准备好的了,便撩衣坐下。
这时,小小亲自为鲍相公奉上了一碗精制的香茗。鲍相公接过说了声多谢,问道:“楼下那么多年轻俊美的公子姑娘不肯相邀,为何单单请我这一位年近半百的老头子?”
道:“人逢知己千言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小小久慕鲍照大名,日日盼望相公给予赐教,只是鲍相公公务缠身,小小原以为天南海北千山万水这辈子就没机会再见到您了,不想这东西南北流的高山清泉真的流进了我的小楼里,真乃小小三生之荣幸!”
鲍照大笑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姑娘,高抬老夫了。”
小小又说道:“鲍相公才志高如云天,人人皆知,并非小小奉承之言。”
鲍照又哈哈大笑道:“好个小小,人小可得要大眼相看。刚才你不是还骂我良木不撑广厦而栖雀巢来吗?我这岂不成了老花花公子了!”
小小又施一礼微笑说道:“小小之言实因仰慕之心太重而发,想想鲍相公的《行路难》诗句,唯恐您知难而退丧了大志,所以才冒昧婉言相劝,不想严词不当,唐突了相公。只是,小小不知相公怎么入得我这青楼之地,不怕玷污了相公的好名声么?”
鲍照脸微微一红,听到了小小的言语里既有讽刺又有劝诫,但鲍照毕竟是名贯当世的大才子,说道:“鲍照也是世间一俗夫,姑娘之才貌在下自然也倾慕。
鲍照继续说道:“可是你我年龄之差,姑娘可以做我女儿,我岂能不知廉耻而玷污姑娘清白之身!”
小小红了脸,面对当今大才子心里还是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