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你洗衣服。”
“我的衣服从来不手洗。”
“我帮你打扫屋子!”
“我有固定的钟点工。”
“……”
他急急抽出自己的手,“你别再说了啊,我可不想听到以身相许之类的话,赶紧走!不走我报警了!”他下车,拉开后座的车门,手肘潇洒地搁在门框上,偏偏头,示意我下去。我还想说点什么,却感觉嗓子干涸无力,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了个密不透风,我木然地抹抹红透了的脸颊,跳出男人蓝色的宝马X5。
我在黑色的X5里坐过两年,晚上,在这辆蓝色的X5里躲过黑色X5的主人,此刻,我又要从蓝色的X5出去,带着一无所有的自己,茫然地不知该往何处……
在这么悲情的时刻,绝对应该潸然泪下,我挤挤眼睛,竟干燥得堪比阿塔卡玛沙漠,就连眼屎都没有一颗……哎!我叹了口气,伸手摸摸车玻璃,冲靠在一边的男人点点头,便转身离开。
我垂头丧气地耷拉着双肩,一下一下挪着沉重的步伐,从青山逃出来时没有穿鞋,我的脚已经僵了,病号服的袖子有点短,一大段小手臂暴露着晃荡在年关刚过的空气中,从开着暖气的车里出来,我愈觉寒意的强劲,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抬起手抱住自己。
我缓缓前行,一直没有听到那个X5男锁车的声响,难道他还在原地看着我寂寥狼狈的背影吗?我摇头苦笑,简招西呀简招西,你还有心思管别人呐?你该考虑自己接下去要怎么办才对吧……
于是,我苦思冥想起来,去街心公园的石凳上过夜?不行,那里曾发生过好几起凶杀案,我不想给它再添一条“精神病人简招西越院后睡在街心公园的石凳上成了一具冻尸”的新闻报道。去网吧?那更是天方夜谭,一只脚还没站踏实就被人扫出来了……去以前的同事家?他们都不住在附近,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而这个点,小城的末班公交车也结束了,必须搭乘出租车……要么……我再厚着脸皮问X5男讨个二十块吧,他……会不会揍我?哎!被揍一顿总比冻死好……
就在我思海翻波矛盾纠结要不要转身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X5男抑扬顿挫的嗓音:“等……等!”
难道他大发善心主动要施舍钱财予我?!我激动转身,看向X5男,他正眉头深锁盯着我发呆,那个傻乎乎的形象……我似乎在哪里见过,可能……是我觉得好看的男人都帅得差不多,除了……吕进辉……
想到他,我的心霎时像灌铅般沉重,一股不可言喻的强烈酸楚顺着鼻尖漫延开来,我终于有了哭泣的冲动。
“你……”X5男歪头瞄着我,那眼神似乎在极力搜索记忆深处的某种念想,“你……以前……是不是住……”他支吾半天,又突然顿住,没有继续往下说。
我抽抽鼻子,抬头望望点着几粒疏星的煤灰色夜空,强忍住溢满眼眶的泪水,问他:“什么?”
他撇嘴耸肩,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过了几秒,他说:“我看你真挺可怜的……这短时间内倒是没有发疯打人的迹象……”他又顿了顿,“好吧,跟我走。”
说完,他转身弯腰探进车里,拉出黑色的外套甩搭在右肩头,左手合捏了一包烟和一个手机,右手指勾着钥匙,锁了车后朝我走来。这时,我才注意到他上身着一件亮骚的宝蓝色深V领毛衣,内里没有穿T恤,一截麦色的胸膛裸卝露着,肌肉微凸结实扎眼,在停车场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幽幽的亮光,我转了转眼珠,低头又注意到他下身是一条黑绿的牛仔裤,俗话说:“蓝配绿,猪狗嫌”,可他这样搭配穿起来,却一点也不碍眼,反而让我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因为吕进辉的衣柜里不是黑就是白,从来不会考虑黑白之外的任何色彩。
X5男绕过我,径直走向电梯,一股浓浓的烟草味擦身而过,原先令我万分讨厌的烟味,因为他的大发慈悲也变得好闻起来,我摸摸鼻子,赶紧转身小跑跟在他身后进入电梯。
站在X5男身旁,我又发现,他很高,比我高出一个头还要多,我谄笑,看着他肩上的外套,狗腿般地说:“我帮您拿。”他居高临下地斜睨我一眼,二话不说就把外套噌地扔到我肩上,淡淡的草木香水味和着烟味钻进鼻子,我赶紧抬手抓牢。
他的家……真……乱……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躺在沙发上的横七竖八的衣裤,茶几上的塞满有发霉嫌疑的烟蒂的烟灰缸,无任何生命迹象只有一汪浊水与几丝青绿色浮游植物的硕大鱼缸,以及……快要被各种牌子的泡面盒挤爆的垃圾桶……这就是所谓家里从不开火、衣服从不手洗、有固定钟点工的X5男的家。我在想,晚上那位同X5男在老年公寓门口忘情湿吻的美眉肯定没有来过X5男的家,要是有一天她发现外表光鲜亮丽的帅哥私下的卫生状况是如此邋遢不堪,她会不会像我现在这样有种想夺门而逃的冲动?
可是,她有后路,我没有。我咬咬牙,没资格发表任何意见。
X5男对我讶异的神情视若无睹,猛地从我臂弯里抽出自己的外套扔在鞋柜上,我皱脸,心疼了一下那件Armani。他把手里的东西统统丢到茶几,伸手一拨,将沙发腾出一片容坐的面积,便重重摔了进去,“自己找地方坐。”他一边扯掉袜子丢在茶几下的地毯上,一边招呼着我,他还真是个……随和的房主。
我左顾右盼,发现角落里有一张经典设计的白色潘顿椅,走过去把它搬近沙发,坐下。大大敞开的窗户传进来几阵冷风,我被吹得一激灵,X5男随手捏起遥控,打开音响,Sarahor香芋般可口的嗓音响起,Stillcrazyinlove……这首歌我也下载过,很喜欢,还拷在了吕进辉车内的音响里听……一想到这个名字,我的情绪再次坠入黑潭,指甲无意识地抠进指尖,狠狠的,深深的。X5男不声不响地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上,转身打开客厅的空调。然后他再次跌回到沙发,双手张开在靠背上,架起光脚丫的二郎腿,直直看着我。
“说吧。”
“啊?”沉浸于音乐中思绪飞腾的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说什么?”
“名字、年龄、家庭状况、怎么进的青山、怎么出的青山、怎么潜入我的车。”他弯身从茶几捞起一个火机把玩,明明是在盘问我,却显得有点心不在焉,“身高体重三围就不用汇报了,我的眼睛已经反馈给我,你似乎发育不良。”
我没有为他讥诮的言语而生气,抛开他现在是我的“恩人”不说,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很有自知之明。
“我叫简招西。”
“朝夕相处的朝夕?”
“不是,招魂归西的招西。”
我成功地看到他满脸的黑线,心里有那么点暗爽,原来,我也是存有报复心的,凡人嘛……
“咳!”他干咳一声,我不敢确定他是否仍把我当成精神病人。
“哪有人这么介绍自己名字的?”
我不太想和他就我名字的介绍方式而贫嘴,岔开话题:“我没有精神病,我是被人冤枉进去的。”
X5男来了兴趣,他将身体朝我倾了点角度,“谁冤枉你?”
我咬着下嘴唇,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