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大少爷,要么……去个谁都不认识你的地,裹件补丁,看谁愿意向你施以援手?我预计人数会相当可观!”“去你的!”我终于笑出声。
“不管你姓不姓苏,都是我兄弟,纯粹的。”
这是李诺言起身出去前,看着我的眼睛留下的话。
“您喝得不少吧?我帮您开慢点成不?太快可能会泛恶心。”代驾司机浓重的外地口音,虽说他是收钱办事,但看似随意的一个关切询问也能点亮人心某处小小的角落。许多人为了生计低头,他们不得不虚伪地说着阿谀的假话,假使我不是成长在苏家,或许也已淹没于滚滚人潮之中,挑起养家糊口的重担,或许廉价的自尊心早已被践踏殆尽,变得世故圆滑。
但那样,西西就不会受苦,不会得抑郁症,不会被送进青山,不会遭受身体上的几度摧残……是我,堂而皇之地霸占了她的权利,并将之肆意挥霍……同老爸争吵的一幕幕如默片般从眼前不断划过,种种不懂事与不争气让我不禁湿了眼眶,如果换作机灵又贴心的西西陪伴在老爸身边,定能减去他不少烦恼吧……
借着酒劲,我按下一串数字,出乎意料的,只嘟了两声那头便接起。
“爸……明天您有什么安排?我有事想谈……”
“下午三点我会去公司。”他不在家,听筒中隐隐有风声掠过。
喉间的干涩难以形容,我哑着嗓子同他道别,他突然叫我小名:“壮壮!”我心头惊颤,连忙答应:“啊?”
“在外应酬自己机灵点,能推就别逞强。”他明显是听出了我的醉意,“不要把胃搞坏了,早点回家。”
今晚的老爸特别温情,我被感动得一塌糊涂,或许,只是我自己善感,要是他得知真相,会有怎样的反应?明天,我该用何种委婉的方式告诉他?收线后我难抵晕眩,把脑袋靠向车窗,这位代驾师傅技术还算娴熟,虽然对路不甚熟悉,绕了圈远程,我没有提醒他,也好,越晚到家越好……
她竟然比我晚,我下意识地去摸手机,又生生停住动作,冷漠,对她漠不关心,是我离开前让她厌烦我的唯一态度,倚在阳台往下望,正好能瞄到公寓大门的位置,我吸吸鼻子,抽出一根烟避风点燃。
直沁入肺的满足于盘旋之后又从口中离散而去,当我刚将第四支烟送进嘴唇,便睨见那点小小的身影徒步经过公寓门禁,渐行渐近。她似乎抬头朝上看了一眼,我做贼似地缩回身,迅速丢掉香烟跑进卧室,衣裤都不脱扑进床里闭眼装睡,耳朵却竖着倾听外面的动静。
钥匙声,按灯声,换鞋声,拖步声,倒水声……
我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她做这些时的动作和表情,从来都是不紧不慢,嘴角带着淡定的弧度,轻柔而悦目。
她朝卧室来了,我有些紧张,洋酒的后劲开始发威,浑身渗出密密麻麻的热汗,顶灯忽而大亮,隔着眼皮我感受到满室亮堂,随即,轻轻“嗒”了一声,又陷入漆黑,她走近将床头灯打开,旋至最低亮度,大概是没有想到我在。接着是漫长的一段静默,长得我差点沉睡过去,然后,嘴唇被香软覆盖,她的呼吸也有点紧张,力道轻浅胆怯,这段时间我那么对她,难道她一点都不恨我?为什么?她的亲吻一点一滴融着我的心思,我全身血脉正急速贲张,终于忍不住睁开眼把她推开。
“苏麓……”她红着眼圈,咽呜得像雨中无处可归的猫,我翻起身,舌尖暗暗舔过唇角,强耐住呼之欲出的燥热,冷声:“我去洗澡。”
她扑过来,从背后紧紧环住我,“放手!”我外强中干地颤音,她倔强甩头,手臂收得更紧,我撸住她手腕反身,将她狠狠摁进床,半寸之距,鼻息可闻,“简招西,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很危险?”“嗯。”“不管你是谁我都会吃了你!”“嗯。”她双腿缠住我的腰,圈住我的脖子更凑近她,唇与唇再次相合,酒精助长着原本就不易控制的激情,我终于挣脱掉刻意做作的桎梏,只敢在深夜偷偷亲肤的身体重新在清醒时分回归怀抱,我疯狂得难以控制,她胖了一圈,皮肤更显洁白通透,指尖所及滑糯得不可方物,我们无声地痴缠,我尽情索取,只为将这份美好永远驻扎在心脏,缝合进记忆……
“好好待自己,会有配得上你的男人代替我爱你……”在她昏昏欲睡时,我将空洞俗气的祝福,以微不可闻的分贝印在她耳侧,庆幸你爱得不深,痛不会太久,原谅我今晚不知满足地占有你,原谅我,最后一次的自私……
“这是什么?”
老爸,不,苏董,瞄了一眼我搁在他桌上的信封紧锁眉心,他要问的应该是“为什么”,因为封面大大的“辞职信”三个字他能看清。
但我还是叙述了一遍:“辞职信。”
他眼里闪过诧异,但随即恢复如常,言语中听不出任何情绪:“你闹哪样?”好比以往我跟他吵闹前的一句无奈问话。我酝酿了一上午的措辞此时还是显出仓促:“有件事我想告诉您,希望您能冷静点听我说完,苏董。”他的脸色霎时变得异常难看,我知道,是最后两个字刺激到了他。
“壮壮!”终于透出怒意,他像是在制止我接下去的话题,“够了,不要玩得太过分,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雅天是你想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夜店吗!”
我咬紧牙关,又舒出一口气,脸部肌肉暗暗凝重:“当您知道真相之后,恐怕不用我递辞职信,就会让我离开雅天。”
“真相!什么真相!你在胡闹什么!”
“我不是您儿子。”
我跟他的声线同样不稳,同样尽力抑制着微微的颤抖,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听了我所谓的真相后,没有讶异,没有惊措,没有咆哮,也没有激动反问,倒是我,被他一句补充式的陈述扰乱了心神与计划的步骤。
“措辞有误,你是我儿子,只不过没有血缘关系,仅此而已。”
“您!?什么时候……”原来他早已知晓!我为自己愚钝的自作聪明深深汗颜!
他长长喟叹,神情是不常见的落寞,“你这孩子,心眼太实……就这么不想继续做苏家的大少爷?”“不属于我的,做贼一样霸占着,我会做噩梦。”记忆中,我甚少跟他如此谈话,似老友般两个成熟男人平和地交流,少了父子这层关系,我们反倒能畅所欲言。
“那你想怎样?”沉默良久,他问。
我把思维重新拉回轨道,回答他:“各自归位,西西是姓苏的,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