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成酒仙的来春风,这天又是场景照旧。食堂里买来两份菜,往桌子上一摆,倚着床沿坐下,旁边一瓶散装的白酒,一只酒杯。那条伤残的腿屈起夹在怀里。床上放着打开声音的半导体收音机。喝着小酒,听着收音机。他的嗓子里又哼开来: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总共才有十几个人来七八条枪……
林大伟换好衣服本是要出门去,听到来春风哼的曲子,怎么听是怎么的不顺耳,走到门口的他又踅回来,站到来春风身边,问:“春风,你不弄文学了?”
“文学回姥姥家去了。”来春风自嘲后,苦笑。
林大伟生气地皱了眉头。
来春风端起一杯酒,朝林大伟示意了,然后倒进嘴里。这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态和动作。
这个来春风,现在怎么会是这个德性?林大伟的眉头蹙得更明显了。
来春风像是有意无视林大伟的表情,无视林大伟在眼前,又往杯中倒了个满,又端起酒杯朝林大伟示意,然后往嘴中倒下。来春风这么做,像是表演,动作下流。
当来春风的手再拿起酒瓶时,林大伟上去夺了,从窗户里丢到了窗户外面。
“你?”来春风没有想到林大伟会这样,就站了起来,说:“那是我花钱买的。”
林大伟从窗户那过来,脸上是阴沉的冷笑,走到来春风面前当胸就是一拳。林大伟出手有点重,来春风被这一拳打倒在床上。林大伟没有解气地,上去拉起来春风,又是当胸一拳,来春风再次倒在床上。
“林大伟!你凭什么打我?”来春风躺在床上用手捂住胸口,胸口有点隐隐地疼。
林大伟双手卡在腰间,说:“你他妈的,来春风。我交你这个朋友,算我瞎了眼。我一直以为,你会振作起来。没有想到,你是这么自暴自弃。摔了一跤,又怎么的?爬起来,站直了,从头再来。”
来春风出了力气才从床上翻身站起来。来春风好不容易站起来后,有点畏惧林大伟这时候的怒气,只好在床沿上坐下,喃喃地说:“我想站直了。可是,只有你林大伟把我当人看,别人呢……”
“你在乎别人做什么?难道,你是为别人活着,你是为你自己,为你家人活着。”
来春风低着头,不说话,一只手捂在胸口那。
林大伟说:“一个人要想别人另眼看,得有本事,得先是自己抬举自己。有个目标,做出些什么,捣鼓出什么。只有做出成绩,叫别人看了,让世人明白,少了这个人,感觉上就像是少了点什么。”
来春风抬起了头,说:“这个地球上,少一个人,无所谓的。”
“不错。这个地球上人太多,少一个人是无所谓。不要说少一个,就是少上十万、八万个,地球照样转动。可是,你是来春风,是一个曾经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你做着文学的梦。”
来春风突然将声音提高了八度说:“别再在我面前提狗屁文学。要不是文学,我不会弄成今天这个样子,就是想看什么奇书,才他妈的中了鬼子的圈套。”
“那是你的脑子还不够使。那不是文学的错,是你的脑子有错。”
“就是文学的错!”来春风像是牛犊犯了脾气,犟劲上来了,说了这话不能解气地竟然又咬起了嘴唇,现出了深深的嘴角槽。
林大伟说:“春风,你认真反省一下,回头把一些事仔细的捋一下,的确是你的脑子里出了问题。在出这种事前,你可是左一个简师傅对你如何的好,右一个简师傅对你如何的好。记得我曾经开你玩笑,说是别被女人勾去了魂。你当时可是说,不会的,你做事有分寸。可是,结果呢?”
来春风望着林大伟,一时哑住。林大伟点了他的血道,定在那,半天没有反应。
林大伟说:“我父亲对我说过,一个人一生肯定会犯几次或大或小的错误。犯了错不要紧,要紧的是赶紧正视,改正它。人,就是在改正错误中老去。”
来春风说:“我这个错,不是一般的错。”
林大伟哈哈大笑,笑过后说:“亏你读过不少书。你是书呆子一个。睡个女人,何况是她睡了你,这个错,比反革命还要可怕吗,比阶级敌人还要可怕吗。反革命和阶级敌人,人民政府还在想方设法对他们改造,既然是改造,就是允许他们重新做人。”
来春风说:“大伟,你让我好好地想一想。”
林大伟点了头,手使劲在来春风的肩膀按了一下,转身出去,找彭佳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