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笔要命的高利贷(2)_湘西往事:黑帮的童话2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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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笔要命的高利贷(2)(1 / 2)

我和癫子对视了一眼,走上前去。然后,我们就呆在了那里,因为我们看见了她们此刻正在做什么。

在湘西,先人过世之后,每逢头七忌辰、七月孟兰、清明年关之类的日子,后人都要给他们烧一种用稻草碾碎制成的纸。这种纸叫做宝贝纸,刚成形时一般有一平方米左右大小,所以讲究的人家在烧之前,通常都会把它剪裁成巴掌宽、尺来长的纸条。当时,这三个女人就在剪宝贝纸。

癫子猛地扯了我一下。

我知道他害怕,我也同样害怕,但是那一刻我真的不愿意就这样转头走掉。一整个晚上的血腥暴力、诡异恐惧之后,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能够见到人,那种欣喜与希望交织的感觉是绝对强烈的,强烈到足够让我克制住自己的疑惑与恐惧,尽量不去怀疑“她们”究竟是不是“人”。我只是本能地问一下:“呵呵,大姐,这么晚哒怎么还在剪纸钱啊?”

这次,终于有人回答了。离我最近的那个女人稍稍侧了一下头,说了五个至今都在我脑海中不断响起的字:“就要出事哒。”

这五个字,无论语气还是音调都很普通,但那时的我真的感觉很不对劲。我不敢再作任何的停留,转身拉起癫子就小跑着离开了那户人家。

那天,我们把车子停在了路边。我们再也没有勇气继续往前走了,我们宁愿被熊“市长”的人砍死或者被警察抓走,也不愿继续这个夜晚的行程了。

我们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从后备箱里找出来的一些修理工具,不断地叨念着“手拿二两铁,鬼离三尺身”的古老训言,躲在车上,直到天亮。

天亮之后,我们往回开了几十公里,一直没有看到三岔路口,只在一处地方看到一个分岔口,左边那条路是通往贵州的,右边那条路是通往我市的,而正对着的是万丈悬崖。再后来开始出现了人烟,在一家小小的修车铺,师傅告诉我们,这山路在古代是赶尸匠专门走的,沿途基本没有人家,也从来没有两边长着芭茅的三岔路口。

烈阳当头下,昨晚一切都遥远得像是梦境,似乎从来就不曾发生,只有车厢里癫子脚下那根芭茅清晰地提醒着我们,几个小时之前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从那天开始,只要看到庙我就会去拜,后来甚至还捐过一笔不大不小的款子给神人山上的菩萨镀了一层金身。但是,我想我终归还是不信鬼神的,假如我真的信,那么我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了。

可是,我又真的不信吗?我不知道。

很多年之后,我经常会想,是不是那天老天爷在冥冥中给了我们四个人一个启示,他告诉我们,如果我们继续往前走,就是万丈苦海、无边深渊?也许老天爷真的就是这个意思,只可惜他老人家太喜欢玩那种叫做天机的智力游戏,给的提示太隐晦,而我们又太愚笨,参破不了天机。等到有些明白过来的那天,我却早已是身在苦海,回头无岸;永堕深渊,不可自拔。

陈皮匠

家门前,两个看着眼熟却又不知道是谁的人围坐在一个倒满了白色糯米和金黄茶油的石臼旁,拿着棒槌一下一下地打着糍粑。

我看着他们,向前疾行,却又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急,只是心底隐约能感到有某种致命的危险一直尾随着我。

我走得越来越快,步子越来越大,整个人轻飘飘的,前一步还没站稳,后一步已经踏出,我甚至体验到了失重的感觉。

眼前的景色开始变得模糊,意识清醒的瞬间,我发现自己居然来到了那个恐怖的三岔路口,举目望去,除我之外没有别人,周围死一般地静谧,只有一丛芭茅在轻轻地飘摇。

突然,芭茅的深处走出了两个人,他们低着头对我走来。我想要跑,片刻前轻盈的身体却已变得重若千斤。我张着嘴,想要呵斥,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那两个人终于走到了我的面前,竟是鲜血淋漓的熊“市长”和闯波儿。不知何时,一双手从后头将我死死抱住,我挣扎着回过头,看见的是一脸诡笑的唐五。

大骇之下,两把刀已经高高举起,迎面砍来……

“咯!”

双腿一蹬,我从痛苦的梦魇中解脱出来,耳边清晰地传来自己喉咙里面发出的一声如同野兽濒死的闷哼。

冷汗布满了的身体,后背与垫单接触的地方一片湿热,手脚却麻木冰凉。脑袋里面昏昏沉沉,犹自惊魂未定的我侧着身子,离开那片湿热,将双腿蜷起,双手插入了相对温暖的大腿内侧,半晌之后,才弄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如果没有方才的噩梦,这应该是个不错的上午。我躺在床上,发现窗外那两棵松树上居然已经积上了一层洁白的雪,在阳光的照耀下,通透晶莹。房门外,传来了母亲正在操持家务、准备午饭的响动,以及大嫂兴致盎然地逗弄着牙牙学语的侄女的欢笑声。

我一把掀开被子,想要起床,却又猛然想起,昨天唐五有事去了市区,我们几个抓住机会提前关门,喝完酒后又打了半个通宵的牌。我给夏冬说今天和他换班,不用去了。

苦笑一下,依旧舍不得被窝里面诱人的余温,我又躺了下来。

这几个月,我过得非常清闲。牯牛还是每天一大清早就帮着师父一起杀狗宰羊;雷震子的父母准备修房子,他回到了乡下家里帮忙;癫子去了广西一个战友那里玩一段时间;我则整天整天地与何勇他们一起在唐五的收购站里面坐吃等死、闲散度日。

将军命大,没有死。他出院之后给我打过一次电话,还派二条来了九镇一趟,送了两万块钱。我一分都没有留,全部分给了牯牛、癫子和雷震子。因为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可以让朋友觉得值得的东西不是友情,而是共同的利益,友情只能让人温暖。他们三个为我卖了命,我没有办法用命还他们,但至少我要让他们感到值得。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和将军都没有再联系。直到四五天前,他又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告诉我说,他的饭店已经装修完毕了,下个月开张,将会是他们市最有特色的一家饭店,请我到时候一起去喝酒。

关于熊“市长”,我们基本上没有再谈,其实也不用再谈。因为,上帝用七天时间来创造的这个世界本来就很无情。那么多的家国天下、名将佳人、爱恨情仇也都只是过眼云烟,风吹天涯,无人记得,又何况偏远小市一个已经失败的黑道大哥,将军饭店的开业就已经证明了一切。一代新人胜旧人,人们记住的只是现在那个成功的人。

当然,将军的成功并不是没有付出代价。首先,他后脑袋上很大一片地方不再长头发,只留下了一条弯曲狭长的猩红刀疤。从此,他就剃了日后那个标志性的大光头。然后他开始吸毒,他不能不吸毒,那一刀已经伤到了骨头,每到阴雨天气,脑袋里面那种反反复复、摸不到揉不着却像一条又湿又冷的蠕虫不断往骨髓里面钻的痛楚,已经超过了人类意志可以忍受的极限,他选择了用毒品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这期间,市里人有几次试图夺回水果收购的生意。因为熊“市长”的事情,我感觉亏欠了唐五,所以,我和兄弟们几乎都以死相拼,顺利成长为九镇黑道的风云人物。

尤其是何勇,独身一人北上山东,奇迹般地从当地地头蛇手上为唐五讨回了一笔为数不少的货款,带着头顶上的一道刀痕回来后更是威风八面。收购站的生意正式上了轨道,唐五早已经不再像以前一般天天守在店里,一林说他准备和市里的朋友做一笔大生意。

在当时的九镇来说,我们的收入绝对是一般百姓可望而不可即的。在共同利益牢不可分的情况下,我们度过了一段情意绵绵、兄谨弟恭的美好时光。

可是,我时时刻刻都做着心理准备,因为我清楚自己正在走的这条路、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已经注定了安稳生活与我无关。每当感到生活开始平稳、日子开始顺心的时候,总会有一些事情突然冒出来,对我当头一棒,将我打回流子的原形。

想到这里,我再也无法入眠,穿上衣服,给家人打了个招呼,走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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