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儿道:“我在村头那里等着你,你不是要去杜绣山庄吗?正好顺路。”
青儿便只顾咯咯笑着,巧儿见她疯魔了一样,也不禁好笑道:“小蹄子是中了什么邪了,不过是带件衣服,瞧把你得意的。”
“倒不是只为了衣服。”青儿好容易止住笑,抱着巧儿的胳膊,偏过头来说道,“只是你也太大胆些,我竟不知等你走后姥姥和阿爹阿娘要吓成什么样呢。”
“小促狭鬼”巧儿一时又爱又恨,伸手在青儿身上掐了一把,二人同被而卧,直闹到半夜方睡去。
翌日一早,巧儿深怕青儿忘记自己嘱咐的事,刚见东方发白,她便起身了,推搡着青儿醒来。一面轻手轻脚收拾自己行囊,一面道:“千万记住,在我走之前不能跟姥姥透漏半个字,否则我这一趟定然是白费心思的。”
青儿一面穿衣一面笑的答应,巧儿亦不敢与板儿说起此事,随便与青儿做了些早饭吃了。一时狗儿夫妇也醒来,看她二人在厨房里忙活,都道不用,接过手添水烧了茶。巧儿便给青儿使了个眼色,对王刘氏并狗儿说了去周府的话,忙就出去了,直走到村头树下等青儿过来。
不多时果见青儿拎了个绸布包裹近来,递到她手上,巧儿便问姥姥他们如何说的,青儿笑说都还瞒在鼓里,巧儿才会意安心,去到周府。
见了周夫人,便将昨夜思量一宿愿意跟哥儿赴京赶考的话说了,周夫人喜之不尽,忙叫人替他也打点了吃食等物,又看他包袱轻便,叫了青苹去告诉明月一声,将哥儿平时穿的家常衫子多包了几件,留待巧儿替换。那里周福襄已经先去周老爷那边请辞去了,又会见了常日来往来的几个清客相公。屋子里的丫鬟自有明月丹阳指派,谁人留守,谁人值夜,并将哥儿不在期间不得偷嘴躲懒的话都说了,明月方将里外钥匙都交给丹阳,细细嘱咐了她小心火烛等事。
府内外为了周福襄赴京的事儿,闹哄哄正乱个不住,门外来人告诉了周夫人说车马备齐了,周夫人便带着随身丫鬟和掌事嬷嬷,齐请了周老爷出去一看,瞧着可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比及诸事备妥,日已过梢,周福襄共带了巧儿并明月青苹两个大丫鬟,四儿伍儿两个小厮,郑跃霍真两个长随,分乘两辆车马,出村赴京而去。
因白水村临近京郊,当初巧儿从城中下乡过来,也不过用了半日的功夫,如今从乡下上京,亦不过半日。大概是赶考生员多于七八月间赴京,城中稍好些的客栈几乎全部客满,郑跃驾车寻了一圈,终是在乌衣巷尾一家稍简朴的万福客栈下车落脚。
他先一步进去打点周全,巧儿和周福襄两个便坐在车里挑着帘子的衣角向外看,瞧着客店附近有驴、马槽房四五间,供栓歇客商行旅驴马之用。左右又有窄门两处,进深不知几间,外头挂了个乌木牌子,周福襄便问道:“这是作何用?”
巧儿与明月都摇头不知,青苹原也没见过这个,不过听人说的多了,倒也明白,那个窄门的必是曲房密户,供妖冶ji女或低贱戏子寓歇。只不过身边坐着的一个是公府侯门小姐,一个是豪绅富户之子,不便多说,忙岔开了话题问郑跃怎么还不回来。正说着,外头郑跃就已经笑道:“快下来吧,包了后院三间客舍,正无人打扰。”
青苹和明月忙都答应着,四儿和伍儿从后面过来,搀扶了周福襄和巧儿下来,周福襄便回身将青苹明月两个拉下车,几个人进了万福客栈,先去客厅里上簿挂号,每人交纳店例银三钱八分,又入纳税山银一钱八分。万福客栈客店的店房分为三等,周福襄等人住的因是独立成院,算作一等,下客夜素,早亦素,午随客便,夜至店歇息。厨房统共两所,一所专为上房差遣,一所伺候大堂来客,奔走服役的小厮达十多人。
巧儿和周福襄因都是第一次宿居客栈,不免倍感新鲜,左右细看一遍,才过来一个穿着灰布衣衫肩上搭了白袱巾儿腰上系了围裙的店小二,吆喝着他们往后院去。
第七十七章美妇人涕泣哭坎坷(1)
第七十七章美****涕泣哭坎坷(1)
过了穿堂大门,迎面一座照壁,周福襄并巧儿一行人左右看着,且跟随那小二从照壁一侧绕行过去,直奔坐北的几间正房。四儿伍儿已经先一步进去看了,见打扫的还算周正整洁,忙都出来说可以住下。
青苹便笑的和明月进去正中的一间房内,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又将手指在床上摸了一把,回身对着四儿伍儿道:“把这些作古的东西都拿出去,换我们自己带来的被套褥子。”又叫郑跃霍真来,“郑大爷霍三爷,咱们的衣裳包袱、吃食篓子、碗包可都拿进来了不曾?”
郑跃忙笑道:“不劳姑娘吩咐,已经备妥了,喏,就搁在那柜子里呢,姑娘需要什么尽管从那里拿去。”
青苹笑点了头,这里方将周福襄和巧儿请出去在院子里歇息,又把左右耳房指派给四儿伍儿并郑跃霍真四个,才回去屋里与明月两个将随身带的吃食篓子都拿出来摆放好,又恐夏夜蚊虫叮咬,便于床下客厅并窗户等各处点了芸香。她们在屋里忙着,周福襄因和巧儿无事,就在她掌心里掐了一把,两人背过青苹明月往外间走去。
临近傍晚,早出的商人行旅此刻正络绎赶回客栈,周福襄和巧儿便听的一会儿这里吆喝了两声,一会儿那边叫嚣了几句,凝神才辨出来是卖杂货的。待过了两边厢房,忽又听得隔壁有人在浅斟低唱,推杯换盏好不欣愉。
周福襄忙悄声问巧儿道:“这唱的是什么?”
巧儿亦是皱眉道:“听不清楚,倒像是乐府诗词。”
周福襄讶然道:“莫非此处也有闲情雅致之人吗?待我们去会一会他。”说着拉了巧儿就要循声而去,恰巧青苹和明月已将屋子收拾妥当,出来寻他们进屋休息,看着二人并肩要走,忙在后头道:“大爷和哥儿是要去哪里?”
周福襄笑了笑,回身道:“姐姐,我们去听一听曲就回来。”
青苹闻言诧异,想着是何处传来的曲子,于是站在原处细听了听,不意隔壁闹的厉害,倏尔将音拔高,正唱道“两体相亲成合抱,圆融奇妙,交加上下互扳掾,亲罢嘴儿低叫。凑着中央圈套,乐何须道滋花雨露洒清凉,出腰间孔窍”。青苹年近双十,已知人事久矣,不觉羞红了脸,看那二人仍是懵懂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什么曲不曲的,别人家说笑取乐的话,你们也只顾着听去?还不快到屋里来,做了半日的车,也不嫌累的慌,好歹喝口茶,再给老爷太太报个平安才是正事呢。”
周福襄老大不愿意,巧儿咬唇看着青苹隐隐有些不悦,因心中当她如至亲,不敢十分拂逆,忙拉着周福襄的手道:“姐姐都这么说了,咱们还是回屋去吧,写了字条儿让赶车的带回去,再来听曲也不迟。”
周福襄见巧儿也如此说,只得无奈开口,方同她一起进屋里去。那边青苹失笑不住,忙叫了郑跃,塞给他一些银两,让他去往隔壁说一声这里有赶考的人,叫不要闹的太厉害。
郑跃答应的去了,至夜那边果然消停许多,还有那卖货行走的,大抵也得了吩咐,不大往后院来了。到底是少年心性,白日里周福襄和巧儿还惦记着寻人唱曲,这会子却早已忘却脑后,吃过饭闲溜达一圈,周福襄便对巧儿道:“今晚我们两个住在一处吧,那时我常自羡慕古人促膝长谈秉烛夜话,总想找个友伴也这般交流一回。只恨你每日都要回家去,可喜现在出来,单剩了我们两个,也不再怕姥姥和王大叔王大婶担心了。”
巧儿低了头尚未想到如何拒绝,青苹已在他们身后听见,忙道道:“太太说叫我们把哥儿像大爷一样对待,我和明月也不敢怠慢。今夜哥儿就在西厢里和我住在一处,大爷住东厢,夜里明月值寝,两个人就都有照顾了。”
巧儿正巴之不得,忙笑点头说很好,周福襄却道:“不必劳烦姐姐们了,夜里我们不知多早晚才睡,你们两个住一间就是了。”
说的青苹明月笑个不停,一个推着他进了东厢,一个拉着巧儿进了西厢都道:“可不敢说这样的话,我们出来原就是伺候你们两个的,如何你们不睡,我们倒先去睡了?有什么话是明日说不得的?”连拉带推的,到底是将周福襄与巧儿分在两下。
不知明月那边如何,且说青苹带了巧儿进到西侧房中,伺候她更衣拆冠,看她里外穿的严严实实,不由笑道:“也不怕热着,穿这许多衣衫在内做什么?”
巧儿忙掩口示意她小声,自己也笑道:“天气炎热,穿的薄了怕露了行迹,才多穿些的。”
青苹无奈一笑,替她脱了一层单衣,只剩一件浅粉宫绸的****,还是旧年里做的,便道:“这个小了些,再穿了一阵子就不能穿了,明儿我给你重做一个。”
巧儿羞得不语,年岁渐长,她知晓自己的身子也变了许多,那时有丫鬟乳母照应,自己也不曾费心过这些贴身的东西。如今出来,虽是手巧,到底不便光明正大的替自己做个新的。她在那里低着头不说话,青苹哧的笑出来,点着她的额头道:“这会子你臊个什么劲儿,以后还有你更害臊的事呢。”
巧儿越发吃不住她打趣,忙晃着青苹的胳膊软语唤了一声姐姐,青苹知道她是个面薄心气儿高的人,笑的止住不说,轻手轻脚拿了自带的手巾替她擦洗了身子,主仆才并头躺下,絮絮叨叨不知说了些什么,几近半夜才无声息。
天明青苹伺候了巧儿起来,帮她将发髻挽起,仍做个小子样,方掀了帘幔出来看一看周福襄和明月如何了。因是东西两间房只隔了几步远的一个小客厅,听闻巧儿那边有动静时,周福襄亦是早早起了,青苹进去正见明月替他梳头,便站在她身旁道:“我去让他们把饭端到咱们房中来,你伺候了大爷洗漱就带他出来用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