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儿便偷偷指了那面酒旗道:“姐姐快看,那个酒肆莫不就是?方才环叔叔正是往那个方向去的,如果那个酒肆就是我们见过的那一家,那么万福客栈定然就在它附近了。此刻我们要回去,保不齐就与环叔叔撞了个对面呢。”
“哪里会那么巧?”青苹皱了眉道,也随她一起探出身子,看了那酒肆一眼,半日方道,“要不咱们两个在这里躲一会子,仔细瞧他还过不过来了,若不过来,咱们再想法子回客栈去。”
巧儿微一点头道:“我正是这个主意。”于是两个人也不往前走,只窝在角落里静候贾环过去。
且说那贾环纵马疾驰到京城,原本就不知巧儿等人落脚何处,只不过他是惯会在街面上行走取乐的人,知道近日是各省会试,生员们多在此刻入京寄宿,城中但凡大一点的客栈已被各官家仕宦所包,便是次一等的也被豪绅富户占尽。既然袭人说是与巧儿遇在同一处,想必那客栈必然偏僻许多,所以才未满员。如此,他便只捡着那些街头巷尾的客栈去寻摸。
好生转了半日才转到这万福客栈,贾环留了个心思,没问别的,却单问了最近可有戏班入住。万福客栈的老板却不疑有他,只以为他是家中有事,宴请所需,忙说有,且是前两年最红火的甲子戏班。
贾环一听,当即喜不自禁,暗想这甲子戏班可不就是蒋玉菡为班主的那个,忙顺坡下驴,顺着老板的话笑道:“可算是找到了蒋老板的所在,劳烦掌柜的带路,让我去会一会蒋老板,我们老爷要请他几日呢。”
掌柜的便道:“你来的不巧,蒋老板这两日不在,只有他家的夫人住在蔽舍,且今日出门去了,要请戏班子唱戏只怕要等半日呢。”
贾环忙道:“别说半日,便是一日也等得。只不过奔波了一个多时辰,人困马乏的,还请掌柜的通融,许我进去歇歇脚。”
掌柜的听言,真个以为是哪里的大户人家差来的,且见贾环身上穿戴的虽是半旧衣物,成色面料却都是上等,自然不敢怠慢,忙请他到堂里坐下,又叫了活计上茶。贾环便一面喝茶,一面佯装不在意的四处打量。
瞧那后头有一间帘子遮挡,不知通向哪一处,遂问了上茶的活计道:“小哥儿,那里是什么地方?”
活计笑道:“那是通往后面厢房的。”
贾环便道:“如今士子入京,各处满员,你们这里自然也该生意兴隆才是。”
活计噗嗤笑了一声,指着头顶残破的主梁,又低头指了指掉漆的八仙桌面,道:“官人说的好笑话,咱们这小店如何入得了士子们的眼。如今后厢也只住了甲子戏班一众人和几位行商老爷并其家眷。若说赶考生员,倒也有那么几个,不是含酸住不起上等房的,便是迫于无奈没有别的客栈所去的。”
“哦?”贾环佯装不在意的又问道,“除此之外就没别个人了吗?”
“别个人,什么样的人?”活计笑问道。
贾环怕他多心,忙摆手道:“我不过是随口一问,也没特特的明说了是谁,不劳烦你了,忙去吧。”小伙计便去一边继续添茶兼擦拭桌椅。
贾环斜坐在靠门的一张桌子上,手指无意弹着桌面,自思道:巧姐儿身为女子,想必不在生员之中,甲子戏班又是新来,必也不在其中,那么就只有几位寄住的行商有嫌疑了。难不成,当日青苹带着巧儿出去之后,竟把巧儿说给了行商了吗?要真是那样,可真是做了瞎眼的打算了。想当初那个藩王,人品模样虽然差些,年纪也太大,但总归是一藩之王,巧姐儿若要嫁过去,虽做不得正经王妃,便是做了侧妃,也比跟着行商做正室强的多些,可叹女子见识短浅。
想罢,竟似分外可惜的叹息一番,目光频频溜向街面。只因赶考在即,城中戒严,人们多不大出来闲逛了,家中有人应考的,更是蓬门紧闭,高户罗雀,不见丝毫喧哗。
贾环孤零零坐等了一炷香的时刻,并没见到巧姐儿一面,心下不耐,又叫来小伙计询问道:“你不是说店中住了几户行商么,做的都是什么勾当?”
活计笑道:“一个是贩茶叶的,一个贩丝绸的,还有一个是做些小本买卖的,不拘什么他都能倒腾。”
贾环闻言,灵机一动,忙从袖中倒出了几枚铜板塞给那小伙计道:“那就麻烦哥儿替我叫了那个能倒腾的人来,就说我托他做个买卖。”
第八十二章守株待兔贾环行凶(2)
小伙计见钱眼开,岂有不应的道理,忙道一句客官稍等,便趁着掌柜的错眼不见,闪身进了后厢,替他叫了那个商人来。
贾环一见,来人不过是个邋遢的中年男子,且形容枯槁,竟像是病了一般。又看他穿一袭皱巴巴的青布衫子,离了几步就仿佛闻到了一股子汗臭味儿,贾环下意识的拿手在鼻端扑扇了两下,那人见状忙退一步躬身抱拳讪笑道:“委屈爷了,不知爷叫小的有何事?”
贾环看他倒是颇能屈伸,果是小人做派,也不再嫌恶,便一笑道:“我听伙计说你是个极有本事的人物,说来听听,你都会些什么?”
那人便笑道:“爷想要小的会什么,小的便会什么。”
哈哈哈贾环仰天一笑,不由拍桌子赞道:“你果然好本事,爷算是找对人了,叫什么名字?”那人见有转机,忙道:“小的姓赵,上有兄长三人,小的行四,父母都是不识字的,便叫赵四。”
贾环点了点头,便招手道:“赵四,你过来,爷有话吩咐你呢。”赵四闻听忙凑过去,扑面便是一阵恶臭,贾环少不得掩鼻忍耐,附在他耳畔嘀咕几句。
赵四听得明白,忙唯唯诺诺答道:“爷吩咐的都是小事,小的定当替爷办妥了。”
贾环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办妥之后爷重重的赏你,也省的你落魄像个叫花子一样。”又掏出了一个碎银子,约不上一两,递到赵四手中道,“这钱赏你买酒吃,再换一身衣裳,那都是好人家的姑娘,经不起你这腌脏味儿,还没等见到姑娘的面,就被轰出来了。”
赵四点头哈腰直说是,贾环见主意已定,笑着一口将面前的冷茶饮尽,叵耐喝的太猛,倒是无端打个哆嗦。当下不宜久留,便出了酒肆,仍旧跨马回庄子上去。
这里赵四掂量着那碎银子,嘴角骤然阴阴冷笑。原来他并不是什么商家,不过是个走东串西的梁上君子,偷鸡摸狗的无良小人,只因那一次偷城东某客栈行商的背囊时,让失主抓个正着,好好的毒打了一顿,丢在大街上任其自灭。他便窝在街头借着一身伤痕,佯装叫花子,哄人几分钱财。这两日眼瞅着又有外地行商进来,且住的又是僻静小店,便有心再试上一回,故而掏了身上仅剩的几个钱,编了谎只说自己也是个行商,下山的时候钱粮让劫匪给抢了,如今只等着家人来救,哄得店掌柜让他住进来,专一等着行商们外出寻找机会下手。
无奈甲子戏班也住进来,成日里人来人往,他倒不好把握时机,身上又无分文可取,赊欠的酒钱也拖了几日未还,掌柜的早教伙计们看牢了他,真个是退不得进不得。可喜今儿送上门一桩大买卖,只要谋划得当,不怕分不到一杯羹,到那时自然吃喝不愁。
只是那位爷说的什么巧姑娘不巧姑娘的,他却委实不曾见过,便是见过只怕也认不出来,须得使个计策探明一二才行。他正想着,那边伙计擦桌子过来,看他站在桌边发愣,不由得厌恶道:“去去去,一边呆着去,在这里等着,等穿了肠子我再瞧你们家还有人来赎你没有。”
赵四让小伙计一通赶,脸上一白,暗啐了一口,到底是不吭声的溜向一边,自去想他的主意。
却说巧儿和青苹在巷子里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见的贾环骑马过去,二人深呼吸口气,才松了心神。青苹便笑道:“或许是我们多心了,环哥儿没准不是冲着咱们来的,或许是有别的事也不可知。”
巧儿虽是颔首,终究不敢大意,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见无人再过来,方和青苹偷偷溜回后院去。周福襄等人见她二人空手回来,自然要笑问是怎么了,青苹只说因近日会试,街上禁严,店铺中已多日不曾进购新上的胭脂水粉了,嫌陈货里成色不好,就没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