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脸的疲惫，阴沉了快一个月了。周氏从珠玉阁回来就如同过了秋的荷花一般凋败的一塌糊涂。果真是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周家没有一个人在意周氏失去了神采的眼睛。即便是周氏恍惚到领着一对女儿也差点失足跌入水时，周家的老太太也只是在轿子里轻描淡写的落了几滴泪。

“倒是休了也就罢了，是这般的守活寡，叫人心疼，也没得法子啊！”老太太摸干了泪，倒像说的是邻家的女儿一般。

“太太这说的是什么呀，哪有人盼着女儿被驱遣的。”老太太身边的仆妇嘴上虽说着这样的话，可她的眼神早出卖了她。

老太太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仆妇放下了轿帘，示意起轿回府。

蒋家的船原本只到通州的，再往北的行就坏了规矩，不过才巧周氏要回去，各家上都打了招呼的。

“还有剩的？”船上的管事是蒋云杉上京之后周氏提拔的，“让你们仔细着，一共才几匹料子？这样也能漏了？”

“哎哟，饶命啊！也不知哪个没长心眼的，把那几匹塞在了门后面。前面卸货时根本没瞧见啊！”伙计赶紧讨饶道。

“快去取来我瞧，好在这趟接了太太，还要回过去的，要是平常，仔细你的皮。”管事嘴上虽这么说，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料子就当没这样事了，毕竟太太知道自己疏漏总是不好的。

周氏自上了船，竟没出过舱，哪里来管这事。天阴绵绵的，飘了一路的雨，倒也给周氏遮掩了枯槁的形容和心。

周氏虽不叫别草跟风月、禾黍一起学孔孟老庄，却是亲自教她打理家里的生意，虽时间不长，各家的管事，掌柜也都是知道这二姑娘厉害的。尤其是布庄，说来，蒋家的生意还是从接手了前朝“千叶之难”后无主的第一布庄“芙蓉瑰”开始的。

别草上手一摸这剩下的料子，不过是普通的丝织，颜色却是若隐若现，若是不是这样的阴天，还真要看不见了一般。

“这是自家出的？”别草瞪着一双凤目问管事的。

“这一船货都是官人让装的，是家里库中的。”

禾黍从来也是莽莽撞撞的，一脚就踢在了布匹上，绊了一跤，刚巧的把脸给贴在了料子上，一脸惘然的说：“谁把这蓝色的‘七色瑰丝’缎子乱放，不知道看不见啊。”

别草原是一脸的不屑，管事倒还紧张的要上前来扶，一下听了这话，都给镇住了，惊诧道：“七色——瑰丝？”

“你怎么知道这是‘七色瑰丝’？”七色瑰丝原就是“芙蓉瑰”的镇店之宝，只是前朝蒋家接手时，能制这“七色瑰丝”的芙蓉瑰主人和瑰园七子早就下落不明了，这布也就成了布行里的传说，再没人见过。

“是我帮着哥哥织的，我怎么不晓得。”禾黍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是东篱教哥哥的。”

别草虽不肯定，却也不愿就放过了，便是不是，冒了这个名，这样的布也不算欺人，忙让管事能少停几个码头是几个，尽快回去。

流线型的船舷，就像暗夜里的新月，好似天空笑弯了眉眼，划过的水面上什么也没留下。

春日的空气带着微醺的花香，蒋府大堂上的气氛可不像这般的甜腻。周氏原本空洞了的双眼在看见闵细细时忽然迸发出了光彩，就好像是垂死的人回光返照了一样。

“他不会回来了，他入了画眉娘子的‘幕’了。”周氏微笑着，明明是在嘲讽细细的，可何尝不是在嘲笑自己呢，那一笑，笑的血泪心酸。

细细也不说话，看着一只白色的猫咪，踩着优美柔曼的步子走进大堂。禾黍总是喜爱这样的物什，蹲下身去逗弄猫咪。猫咪一副懒懒的模样，也不怎么理她也就罢了，还伸出爪子差点抓伤了她。风月赶紧的一脚踢开了猫咪，猫咪趴在地上呜咽着。一边的下人急忙忙的把猫咪拎走了。

细细对周氏说：“家里的事，风月会上心的。”细细的语气谦卑的仿佛自己不过是个服侍周氏的丫鬟。

“家里的事，我自然会好好看着，这几个月辛苦哥哥了。哥哥有空多和庄先生论论文，就快科考了。”一直站在周氏身边的别草突然说话，“对了，哥哥你可知道这些料子哪里来的。”

周氏连招呼也没打就离开了大堂，细细也抬腿作势离开，让风月去盘楼有话与他有话说。

别草盯着自己的一双纤足，青色的鞋面上那朵白色的芍药富贵又典雅。“姨娘，等哥哥回了别草话，再去回您也不迟的是吧！”

风月一脸无奈又尴尬的表情，看着细细，又看了看别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