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府边界上都会有一些亭子供人送别什么的。偷了不合身衣服来扮男装的禾黍,就坐在这亭子里喝水。
突然听到有男人暴喝声音:“你小子快拔剑,今日不分出个高下来,你别想走。”
“胜负早定……”这个声音透着著定的自信,轻而不屑。
刀剑在空中挥舞的声音越来越近,只见一个黑衣的男人一脸的横肉,虎背熊腰,持刀对着一个体态轻盈,宛若在空中飞舞的蝴蝶一般的白衣男子猛砍。但可惜刀刀都是白费,白衣男子时而闪身,时而回旋,甚至绕到黑衣男人的背后去拍他的肩膀。
禾黍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个人的表演,还露出一脸赞许的表情,完全没注意到黑衣男人的刀已经挥到了她的头顶上。
白光一闪,“叮”的一声,黑衣男人飞出到丈许。白衣男子长身立在禾黍身旁,手中的剑微微泛着白光。
拿着刀的男人颓败的垂下了头,无奈的承认道:“我输了,你小子确不是靠着小狸喊我那一声赢我的。你嫂子还在扬州城等我呢,你也早些回去。”说着转头就不见了踪影。
禾黍怔怔的看着白衣男子,他一张娃娃脸,竟看不出多大年纪来。忽然看见他的白衣上就像现在的天空一样,蒙着一层灰黑色的雾气,很久都没洗的样子,不由的皱起了眉。
“你不谢我救了你吗?”
禾黍坐下来继续喝水,低低的说道:“我又没要你救……”
男子的表情就仿佛有一只找不到北的苍蝇飞进了嘴里一般,不知道应该闭上嘴还是张开嘴,无比尴尬。
禾黍抬头看了一眼男子,一副“道理在我这边”的样子继续说:“你们不打架,我就不会有危险,我没危险,就不用你来救,错在你,我有什么道理要谢你呢?”说完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亭子。
远处山间,黄绿的草坡宣告着冬季的覆灭。一枯一荣,生生不息,今日的兴是昨日的亡,又有谁知道,是不是明日的亡呢?
临安西子湖,传说比西子的美更胜一筹,禾黍不喜欢这样比较。人和景哪里能比的出胜负嘛?还是从来人就当那个千年前的浣纱女是和纱和水一并算做了景?
初春,风中的寒意混合着和煦,仿佛温柔里的尖刺,总能扎痛人。禾黍缩在宽大的男式衣袍里,攥着包袱的手略显青白,布满清晰可见的红色血丝,指甲下的肌肤泛出骇人的青紫。
她走进一间西湖边的小面馆,要了一碗鸡汤面。
“小二,来一碗鸡汤面。”
禾黍努力睁开因为打不出喷嚏而不停流泪的眼睛,证实来人居然依然是他,决定把头缩的更像乌龟一点。
三月三还有很久所以就到处游玩一番,当自己是江湖人士一样。谁想到禾黍一路向南,这个倒霉鬼就跟了一路。
就像昨天,自己明明好好的在游湖,一个人包了船,闲适的靠在船舷的栏杆上。艄公划的很慢,在湖心兜兜转转,还自顾自的唱着临安小调。远处的山寺、佛塔隐隐传来钟鼓声,白堤上的柳条也已经抽了芽,嫩嫩的黄色,很是喜人。
偏偏眼前这个人的船居然能撞上来,还偏偏就撞翻了禾黍那一艘。禾黍紧紧抓着船舷,也将半个身子浸在初春的湖水里,身上宽大的衣袍浸了水变的异常沉重,就在她再也抓不住的时候,白衣的男人一把将她捞起,丢在岸上,害的她的风寒更加严重了。
今天明明看着他进了“阁上楼”才走进这间不起眼的小馆,居然还是碰到了。禾黍心里一阵翻腾,极不愿意看见他,可他偏偏往禾黍面前走来。
“蒋公子,几番遇见也是缘分。”他走到禾黍对面,作揖,低低的继续说,“姑娘,在下姓肖单名一个凡字,多有唐突,还望见谅。”
等肖凡说完抬头再看,禾黍早就飘到远处的桌边,略有点身形不稳。禾黍本就很不舒服,这一起身,又走的急,两下里,竟是一阵晕眩。
“鸡汤面两碗!”小二正好叫嚷着,打帘从后厨出来。肖凡分神看了小二一眼,再回头时,正见着禾黍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肖凡忙飞身过去,原意是要扶她一下,不想慢了一拍,只扯到了禾黍的袖子。他再用力一扯,竟把禾黍整个扯进了怀里。
小二一见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愣在那里,连汤汁撒了一地也不知道。
肖凡扔了一锭银子在近前的桌上,抱着禾黍就向门外去了。
掌柜的一手抓着算盘,一手翻着账簿一脸鄙夷的说:“如今这世道,真是世风日下。”
小馆里三三两两,一整天也没几个,角落里的女子,虽说是普通妇人打扮,可她的笑出卖了她。那样的笑太艳丽,太妖娆,让她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倒不知道大当家的还好这口啊。”妇人身边的丫头掩嘴笑着说。
妇人也还笑着骂道:“胡说,那个‘公子’明明是个姑娘家的。”
丫头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咦,呵呵。还是姐姐眼睛利呢。”
要说这大当家的肖凡,那可真真是南六省有名的人,可惜,见过他的只怕也只有行江寨的十一位寨主了。当年流觞飞羽肖凡连挑“南六省行江十一寨寨主”,让这十一人输的心甘情愿奉年仅十三岁的他做了大当家的。江湖上这几年都说,北有少林武当,南有行江十二子,可见行江寨如今势头一二了。
肖凡送了大夫出门,还吩咐下人煎药,再转回到客房看禾黍。禾黍两颊通红,瑟瑟的缩在棉被里,呜呜喃喃的说着胡话。
肖凡看着没由来的一阵心疼,心里思酎着:这丫头半点不会照顾自己,烧成这样了,也敢一个人出去。
下人端来了药,推门进来,见肖凡坐在外间的案上不知画着什么,便要喊他。他一抬头,示意下人放下汤药,下人会意转身出去了。
肖凡走进里间,禾黍自来睡觉就是不安稳的,这几年绿桃都不敢陪着她睡了。此刻,她真是难受的很,把被子在胸前揉了一团,一双脚都露在了外面。
肖凡放下药碗,走过去替她把被子扯直了,复又盖上,却见一双天足,手上一怔,也不顾被子不被子的,转身出门去了。
禾黍迷迷糊糊的醒来,胡乱喊着绿桃,一场病病得竟以为还在家里。门外的侍女应声进来,禾黍才惊觉自己是在面馆里,一时走得太急,昏了过去,这里却不知是什么地方。
药已经凉透,就像禾黍的手脚,孤零零的青瓷碗,徒自在暗红的雕花圆桌上,月光微露,生出些悲切,仿佛哀叹,这样子没有用场,还学人家私跑出来。
“姑娘醒了就好,公子交代,让姑娘好了才走。”侍女不紧不慢的说着,另端了一碗药递给禾黍,蹙着眉把桌上的药碗收了出去。
禾黍直到离开也不知道,是那个公子把自己放在了这刺史行馆里。下人虽然都是伺候周到,却始终惜字如金,不愿和禾黍多说什么。
禾黍觉得没趣,也不再多问,既然好的差不多了,算算时日也该上额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