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对夫妇匆匆出门,穿过大街,走进那家他们常常光顾的小餐馆的时候,他们要找的那兄弟方利民,刚好也从这条小街穿过。不过,他并没有看见那对夫妇,他虽然走得很慢,但是他的头脑里却是一片混乱。
他不知道,大姐方利风为什么会这样问他,而更可恨的是,她居然说他好上了女流氓,这在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容忍的。可是看得出她很生气,大姐是认真的,虽然她样子很凶,但是她在流泪,她显然不只是生气,而且她也很难受。究竟是怎么了,大姐为什么要这样呢,她可是从来也没有像这次那样不近人情的怀疑过他。难道他的胡平真有什么不妥么?这个念头一经出现,他立即否定了,不,他不可以这样去想她,这种怀疑乎太可恶。
哦,又看见灯光了,巷口的那盏路灯,它的光芒在灰朦的月华中,看上去那么微弱的黯淡和孤独,可毕竟,此刻,它却在他的心里唤起了一种愉快和温馨。那一夜,不就是它那么分明地照出了女孩子那清秀的脸儿么。何样的一张脸,那种生动,那种俏丽,混合着惊诧和迷惑的眼神---他的心颤动了。他走近街灯,转脸巷口,夜里的巷子更加的黑暗而沉寂,他就是在那片黑暗中听见她,发现她的。那是一个没有月光的夜,一个因为她而异常美丽的夜晚----
他迷路了,迷宫一样的深巷里,他在黑暗中奔走着,但他始终找不到来时走过的路。他的心里充满了焦虑和烦躁。为什么要喝酒呢,而且还喝这么多。不,是战友的父亲,长辈敬酒,自己不能不喝呀。毕竟是代替至今还留在部队的战友小王向老人祝寿,他们把他当作了自个的亲儿子。方利民没想到自个会喝多,谢绝了挽留和陪送,一个人置身于陌生而又昏暗的夹巷里,及至感到不胜酒力,却也只好不顾一切的赶路。不知走了多少叉道,也不知有多少次反复来回,总之,一阵发性子急走,他又回到了原地。再一次发狠,由一条巷子直走,他看见了陌生的田野。后来又走入一条绝巷,进到别人院子里。
他开始清醒,又是一道叉巷,他冷静地判断。突然,他听到声音,像谁在呼喊。他本能的转头,那喊声又响了,虽然很远,但却尖利而凄婉。来不及思考,他转头向那叉巷冲过去。
夜暗中,有黑影向他逼过来,成三角向他包抄。毕竟是窄巷,他并不慌乱,背靠一面墙壁,等待着。揪着机会,主动出击,上挡,挥拳,然后低头,避让。只手着地,伸出的一只腿在地上猛扫。正面那黑影负痛的喊叫未落,又听见惨痛的哀嚎,但仍有黑影扑上来,手里像挥舞着什么。
方利民缩回身子,贴墙移动。突然,他一把抓住挥来的手腕,转身,用肩顶住,稍一用力,便听见杀猪般的嚎叫。他放开那人,但顺势推了他一把。那人退开好远摔倒地上,厄自翻滚。这伙人翻爬起来,纷纷逃窜。直到听不见声音,方利民走过去,一边揉着有些生痛的拳头,一边对着那片黑暗说;
“没事了,你出来吧?”
没有回答,他担心这人很可能受到了伤害,于是,他关心的说道;“喂,你怎麽样,还行吗?”
“你走吧,我没事。”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淡淡的,像拒人于千里之外。一阵犹豫,他说道;“相信我,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吗?”
“别碰我!”女孩说,突然抬高的嗓门吓了他一跳。他缩手退步,摇摇头;
“我没有恶意,请相信我?”
“我没事,行了吧?”对方的嗓音柔和多了。
“甚至可以自个走,一点也不要帮助吗?”
“不要,一点也不需要。”
“这当然很好。”他说,才走开,又站在。“遭糕,我忘了路了!能帮我吗,从这里走上街道,该怎么走呢?”
“你是要出巷口?”
他点头。
对方像是能看见似的说道;“好吧,你跟我来1”
她说话,人已经从黑暗中弹出来,方利民忙跟上去。他心里纳罕,对方像是从壁头上下来的一般,一转眼,她已经走出他好远,他慌忙放开步子。
这似乎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在这个漆黑的深巷,他由一位异性领导着,匆匆的赶路,不过,对方既不回头,也不和他说话,就像是梦游一般。但一切就要结束了,远远的,看得见电灯的光芒,他本能的感觉到,那应该是街口。
“喂,还要向那边转拐吗?”
“谁,你吗?你家在哪个方向呀?”
他明白,的确已经是走出巷口了。对方的脸完全暴露在巷口的这盏路灯中,并且她还回头向他微微一笑,青春女孩的脸泛着淡淡的红晕,秀气的腰身,轻灵的举止,让人油然地联想到蒲松林的狐仙。
“要是上大街,应该是走那一个方向呢。”
“怎么,你家很远吗?”
“不,我想,我很少来过这一带----”
他已经走近姑娘。看得出,她在看他,似乎难以置信,她显得有些好奇。不过,她还是向他举了举左手。
他望着沉沉的夜暗,内心里一阵犹豫。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
“我想,太晚了。也许我应该送送你,可以么?”
“为什么?”她向他仰起脸,似乎他提出了一个类似荒唐的问题。
“因为,我帮过你,你也帮过我。既然我们彼此帮过,我们就该是朋友,对吗?”
“朋友----”
她浑身一颤,本来要低下的脸猛的抬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她仿佛受到了震撼,以至于裸露在灯光下的脸霎时间绯红了起来,她那柔软明亮的双眸,瞬息间闪烁出异样的光芒。她是那样激动,那样兴奋,哆嗦着微微启开的双唇,就要释放出巨大的欢乐和喜悦。然而,犹如晴天掠过乌云,那分明显得惊异,充满了感动和激情的幻梦般的眼睛突然又黯然了。她转开脸,头不自觉地摆了摆,就像是呓语;
“不,不是,那不是---”
方利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刚才,就在姑娘抬头,目光在他脸上搜寻的那一霎那间,他突然感到,就仿佛她突入他心里,有什么注入进他灵魂。夜暗仿佛退开了,灯光突然之间像放大了若干倍,黑暗不再那么包藏着危险和罪恶,他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怡悦和兴奋。直到听见姑娘那低沉的自语,他吃了一惊,本能的说道;
“为什么不可能,朋友?”
“啊——不---”恍若惊醒一般,她惶恐的看了看他,摇动她那两条小辫;“你走吧!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这样斯文?”
她说完,转身走开了。方利民慌忙追上去。
姑娘并没有反对,她任何表示也没有,方利民也不说话,默默的跟在她身边。这似乎又是另一种感受,恍惚中,他感到,他们仿佛不是在夜的小街,而是在充斥于醉人芳香的森林漫步。然而时间竟这样短暂,她已经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