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知道你和你的母亲过得怎么样,我会觉得十分受辱,”戈斯塔罕回答,“如果真主愿意,你应该回来告诉我们,你母亲的脸颊上绽放着玫瑰。”
“谢谢,”我说,“我,现在,永远,都是你们的仆人。”
“愿主与你们同在。”戈迪亚说,但是她的语调冰冷。戈斯塔罕对她皱了皱眉头。
“我真是这么想的。”她赶忙又说。
阿里阿什加带我出去的时候,我的手一直触摸着戈斯塔罕给我的那袋银币。它在我的腰带上显得沉甸甸的。我相信,他后悔对我如此严厉,而且正在试图弥补。这就是为什么他呵斥了自己的妻子,即便只是一小会儿。
我开始向世界景象走去。经过四花园路口那个善良的残疾乞丐时,我停下来给了他一枚小银币。接着,我走到肉市,找到那个胖屠夫。很巧,我到的时候,宵拜的宣礼声刚刚想起;宣礼人清晰、纯洁的声音从聚礼日清真寺飞过广场而来。他的声音让我感到自己的心灵里是透彻的洁净。
“啊!”屠夫看到我时说。接着,他小声对我说:“你提早了一天来赴我们的快乐之约!让我先擦擦手。”
他的指甲里都是黑糊糊的干血。“不用麻烦了,”我也小声地对他说。“这是给你的钱!”我一边大声地说,一边数着钱,以让他的助手们见证我在付钱。“这足够付那些肉的钱,还有那个小男孩的跑腿费了。”
屠夫气得满脸通红。既然我在付钱,他就无法对我颐指气使了。他举起刀,开始把羊心切成片。
“我母亲身体好一点了,谢谢你的好羊肉,”我说,“你能让我们赊账真是太善良了。”
屠夫停下来,把银币扫进他染着血的手里。“你真幸运。”他带着愤怒的咝咝声说。
为了表演,他又大声地说:“为她的健康赞颂真主!”
“的确如此。”我回答,感觉自己仿佛从最黑暗的命运里逃脱了。我愿意做真主、地毯或者戈斯塔罕的奴隶,但是我再不想做别人取乐的奴隶了。
我回到玛勒凯家,玛勒凯还没有回来。我把做好的闷汤端给大家吃。每个人都比前几天还高兴。孩子们更乖了,因为没有了饥饿,他们也不再烦躁。达沃德的病情也好转了,他甚至可以在房间里走动。变化最大的是母亲。她的热症终于缓和了,脸色也开始恢复正常。我祈祷着感谢圣洁的法帝玛的保佑。
很晚,玛勒凯才迈着轻盈的脚步回来,背上只背着一块地毯。“我卖了一块!”她一边进门,一边自豪地宣布。刚刚搬来伊斯法罕的一家人买下地毯装饰他们的新家。那个妻子发现玛勒凯的地毯织结十分紧密,价格也很便宜,并且告诉她,她宁愿帮助一个贫苦的年轻母亲,也不愿去买巴扎里富有商人的地毯。
我们都高兴地叫起来:“赞颂真主!”
玛勒凯的孩子们兴奋地看着她手上闪闪发亮的银币。那天晚上,玛勒凯吃完之后,每个人都很开心,于是我们决定搭一个火盆。我们把鸽子的干粪放进炉子里加热,把灰烬放在一个大金属盆中,然后把金属盆放在矮桌下。玛勒凯放了一块毛毯在火盆上面,叮嘱孩子们不要用脚去碰那个热火盆。我们围在火盆周围,用毛毯盖着自己,在这美好的火盆旁边取暖。几个星期来,我们第一次喝了浓茶,第一次嘎扎嘎扎地咬着红花糖。玛勒凯抚摸着孩子们的头发,直到他们睡着。接着,达沃德开始给我们讲笑话,母亲罕见的笑声就像我听过最美的音乐一样在我的耳边回荡。
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母亲渐渐康复了。但是母亲仍然十分虚弱,站起来就会觉得筋疲力尽,于是,她躺在床上告诉我应该去巴扎买什么样的干药草,教我怎么熬制汤药。我把药草泡透,煮成汤药,然后打包,再拿给阿米。他一个人卖得很成功。卖汤药赚来的钱,足够让我们饱食,但是却无法攒足钱买羊毛。我十分渴望再重新织一块地毯,因为这是改善我们命运的唯一方法,而且,我仍然在梦想着雇佣别人为我织地毯。
当我告诉玛勒凯我的希望时,她看起来很怀疑:“用什么钱来买羊毛和雇佣女工?”
“用你卖地毯得来的钱怎么样?”
玛勒凯咂着舌头,回答说:“风险太大了,但是只要你能凑到钱,我也会出同样的份额。”
在过去,我也许会很生气她没有听从我的劝告,但是现在我明白她小心谨慎是正确的。不管是卖汤药还是乞讨,我都没能赚到买羊毛的钱,所以最终,我只有一个办法。母亲渐渐康复了,这都必须归功于戈斯塔罕和戈迪亚,我应该告诉他们,他们的仁慈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变化。我穿上娜希德送我的那套已然陈旧的体面衣服那件袖口镶毛的紫色长袍和那件粉色罩衫它们仍然完好无损,然后再次去拜访他们了。
我到的时候,戈迪亚不在家。阿里阿什加告诉我,她去看望娜希德的母亲了,也就是说这两家人重归于好了。他把我带到工作室。戈斯塔罕正在那儿画草图。
“进来,坐!”他说,并叫沙姆丝给我们端咖啡来,“你母亲怎么样了?”
“好多了,”我回答,“这都归功于你。我用你给我的银币买了新鲜的肉给她吃。这让她慢慢康复了。谢谢你帮助我救了她。”
“赞颂真主,人类的拯救者。”他回答。
我看着戈斯塔罕膝盖上的纸。那幅设计图就像春色满园的公园一样美丽。“您在做什么?”我问。
“做一块柏树地毯。”他说。那些细长柏树中间还有一块凸起,就像女人的臀部一样。树的四周是争奇斗艳的花环。看到正在画画的戈斯塔罕,让我非常渴望能再和他一起工作。
“阿木,”我说,“您知道,我现在没有保护者了,所以我必须做我能做的一切,实实在在地赚钱。”
“是的,”戈斯塔罕说,“但现在,你应该自己冒一冒险了,因为你总有一天要自己冒险的。”
他是对的。我无法控制住自己;这是我的性格。“您能帮一点儿忙吗?”“也许吧,如果你守信用地做我要求的事,”他说,脸上露出提防的表情。“但是,你可以吗?”
我知道在他眼中,我是一个珍品,因为我有天赋和热情。他从来没有在他的妻子或者女儿身上看到这种天赋和热情,她们只是满足地放纵自己。但是现在,他也有理由不相信我了。我深吸了一口气。
“我保证,伯父,我已经吸取教训了,”我说,“我几乎让我的母亲被病魔夺走。我曾经在巴扎乞讨,饱受陌生人最糟糕的侮辱。我已经学会怎样卑微而平静地生活。我不会再违背您贤明的忠告至少,不会违背您关于地毯的忠告。”
戈斯塔罕看着远方,他的眼中充满了后悔。他清了几次喉咙,才能又开口说话。“我们让你受委屈了。”他最后说。
“我也让您受委屈了,”我回答,“我为自己所造成的麻烦感到抱歉,因为我喜欢在您身边学习,甚于喜欢其他任何东西。”
戈斯塔罕看着我,仿佛是在重新评判我。我相信,他会看到我的改变。我变得平静、谨慎、坚强,再也不是曾经那个任性的孩子了。
“该是我们做出补偿的时候了,”他说,“如果你确定会做我所要求的事,那么,我有一个方法帮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