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心下去没多久,又听人猛敲门板,随后一阵兵荒马乱,有人进来了,桂一眼认出那是银时府里的下人。那人一进门来,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嘶力竭,“神医!神医!银时大人害了瘟疫!”
桂心里一咯噔,手上的竹筒没拿稳,直直摔了下来,里面残余的药液洒了一地。
“快!带我去!”
桂赶到门前,就见门外站了一排人,房内一片狼藉,神威坐在床榻上,低头为银时换头上的毛巾。
他想起自己应该是听过这人的名头,毕竟那人当初闹得那么大。但他现在没心情叙旧。他扑到床前,用灵识探测银时的身体,发现银时早已病入膏肓,星轨也是一片黯淡,偏偏司命给的仙丹又正好用完了。
桂咬了咬牙,脸上满是不甘。
纵他是神仙,也回天乏术。
神威倒是罕见地安静——兴许是刚刚已经撒过气了——此刻只是默默地给银时不断更换头上的毛巾,希望能让他额头的温度降下来,然后便是一遍遍地描摹银时的面容。
他低着头,温柔的视线仔细地逡巡着他的领土,掠过那人光洁的额头,紧蹙的眉,阖上的双眼,卷翘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脸上因为高烧而引起的不正常的薄红,最后落到血色尽失的薄唇。
他直勾勾地看着,眼底窜起一股野火,倒叫旁人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桂摸了摸鼻子,说,“我去翻几本古书,看能不能找到救他的法子。”说着又风一阵地离开了。
神威似毫无所觉,不管是桂来时还是离去时,他都维持着那个动作一动不动,好像一个安静美丽的瓷娃娃。
他一直呆在银时的身边,却没能留意到他的身体状况的变化。
他忘了。
他是神,长生不老,病邪无法侵袭;而银时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也会生病,也会死。
他的手一遍遍地抚过银时侧脸的轮廓,从眉梢,划过颧骨,最后到达唇角。
他看着那苍白的唇,湛蓝的眼闪烁着,像是亿万星辰碎成无数星屑,点缀在他眼中。他缓缓低头,在那微微开合的唇上轻柔地印上一吻,小心翼翼,像是生怕吵醒了那人一般。又带着万分眷恋与不舍,极尽温柔。
像是这些年来他做过的很多次那样,宛如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毕竟,他们两个,从一开始,就不可能长相厮守。
☆、分别
作者有话要说:哎,我是不是忘了在开头就提醒诸位,前方有虐?
呃都看到这来了,就相信我准备了糖治愈你们吧。
桂上到三重天,只见遥山如画,松云迭浮。司命府就在山前,雅致的庭院里盛开着几株花树,两只仙鹤在湖边戏水。
司命就坐在湖边的石凳上,手上端着盏茶,望着那株似乎枯死多年的梅树,表情漠然。
桂落到他面前,他也没什么反应,就望着那株梅树出神。
桂也不跟他周旋,厉声问道,“银时的病是怎么回事?是你早就编排好了的吗?为什么老君的仙丹正好就用完了?是你算好的吗?”
司命这才回神,他淡淡地扫了桂一眼,不咸不淡地道,“不管我跟老君借几颗仙丹,银时都会害病的。”
桂皱了皱眉,脸色沉了下去。“所以,果然是你编排好了的?你故意的?银时怎么得罪你了?你非要他吃十世的苦!”
司命闻言,挑着眉看着他,脸上似笑非笑,眼底带着一点薄薄的笑意,却令人如坠冰窖。“你以为,命簿真的是由司命编排的?”他悠悠地说着,不紧不慢地饮了一口茶,随后抬手将一卷竹简丢到桂的面前。
桂不解,打开来看,扫了一眼里面的内容,立刻知道这便是由司命掌管的命簿,上面详细记录了每个人的生老病死,但是上面,没有银时名字。
“再看看这一卷。”他说着,又丢来一卷。桂打开来,却发现一个字都没有,用神识去试探,只感觉冥冥有一种强大的力量,保护着这卷竹简。
“这一卷,记的便是神仙的命运。”对面的人用冰冷清晰的语调说道,脸上神色莫名。“你是看不到的,因为你就被记录在册。或者说,”他目光灼灼地直视着桂,声音冷淡,表情漠然,“这九重天上,没有任何一位神,能看见上面的字迹。”
闻言,桂的心“咯噔”一声沉了下去。桂抬眼去看对面端坐的人,只见他的眉锋利如刀,眼里冰封了一整个肃杀的冬天。桂心神一晃。就听他道,“所谓司命,其实谁的命运都不归他管,他只是,”他垂下眼帘,恢复成那种平静淡漠的样子,好像万事万物都入不得眼。“去见证所有盛衰兴亡而已。”
高烧使得银时的头脑昏昏沉沉的,他一直处于一种迷蒙的状态中,偶尔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看见面前橙红色的发,还有那人溢满担忧的蓝色的眼,他就想抬起手来,像往常一样,拍拍他的头,安抚他。
但他的身体不听使唤,手太沉重了,抬不起来。他就只是尽力睁大眼,希望能把面前人的音容相貌全部刻在心上,直到因为太过困倦,又沉沉睡去。
直到最后一刻,像是回光返照一般,他终于能睁开眼,看清神威的面容。神威见他睁眼醒来,一时愣住了,回过神来后一阵兵荒马乱,又是扶他坐起来又是给他垫上靠垫又是端茶倒水的,还问他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
一直以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爷一样,连买东西要付钱都不知道的神威,在他这样病过一场后,倒是学会怎么照料人了。
然而银时只是虚弱地摇了摇头,牵着神威的手,叫他坐在床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