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眠深深望了他一眼,最后的最后,他叹道:“……早该如此了,阿澄,是爹爹和江家对你不起,往后的路,你自己走罢……”
雨下了一夜,拂晓终于停歇,江澄梦醒的那一刻,清早的第一缕阳光恰好照进窗棂,他缓缓坐起,尚沉迷于梦里久久不能回神,昨夜燃起的篝火现如今化作眼前的一堆灰炭,至于他昨夜是何时入睡的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他与柳清歌似乎是在微醺后相依而眠……
江澄蓦然清醒,小小的一方道观里,哪里还有柳清歌的影子。
江澄一惊,试探地唤了一声:“柳清歌?”
四下寂寥无人。
江澄忽然心生一种莫名的冲动,惶惶然从地上爬起,拔腿冲着山下跑去。
鸟雀惊林,霞光普照。
山上路滑,江澄跌跌撞撞地穿行在林间,心砰砰直跳,慌乱到连御剑也忘了。
他心里装着一件事,他有话想要亲口告诉柳清歌……
毕竟人生那么短,他还已经浪费了四十来年。
昨夜梦里他已然打好了主意,他不能再等了,也不愿再等。
可是柳清歌现在又去哪儿了?
泠泠的流水声由远及近,那是林间的一处水源,有瀑布哗哗地从高处落下,江澄的脚步不知为何突然慢了下来,他屏住呼吸,一步,又一步,拨开树枝,绕过磐石,眼前天光洞然,四下开旷,豁然开朗。
日出而云霏开,江澄的双眼被灿烂的初阳刺得一痛,几欲要落下泪来。
不远处有一个白衣男子,正弯腰站在溪流边用酒坛打水,背影在阳光里模糊了轮廓,身形挺拔,飘飘然恍如谪仙。
江澄呼吸乱了,两步并作一步上前,唤了声:“柳清歌。”
柳清歌动作一滞,回头露出了微讶的神情,江澄不觉微笑,不声不响地走到他的身边,柳清歌已是一副梳洗好的模样,江澄发冠惺忪,他还没来得及梳头,柳清歌将酒坛递过去:“先喝些水再洗脸罢。”
江澄依言喝了水,山泉甘甜,唇齿留香,继而又捧了水胡乱洗了把脸,转脸问柳清歌:“洗干净了么?”
江澄额前的碎发被打湿,脸上有水珠滚滚落下,那模样十分稚气,柳清歌不觉好笑,用衣袖为他将脸上的水珠搌干净,江澄微微一笑,顺势抓住了柳清歌的手腕。
柳清歌一愣。
江澄含笑望着他,握着他的手略微有些颤抖,他抿了抿嘴,赧然而坚定地说:“柳清歌,我喜欢你。”
柳清歌脑子里“嗡”了一声,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惶然地退了一步,恍如犹未听清:“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江澄“嗯”了一声,攥紧了柳清歌的手,目光里的灼热几欲要将他烫伤,他向前一步,微笑着看着他,声音已经不像是自己发出的:“柳清歌,我也喜欢你。”
四下安静下来。
柳清歌登时方寸大乱,他慌乱地望着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措的神情。
太阳微斜,树的影子倾下,打在柳清歌脸上,半晦半明。
柳清歌深吸一口气,心中有撕裂般的疼痛一点一点纵横,他从江澄手里一分一分将手抽离,哑声道:“回去罢。”
江澄笑容凝固在脸上,失望一点一点漫上心头吗,更多的是疑惑和不安,他伸手拦住柳清歌的去路:“你为何不回应我?”
柳清歌曲指成拳,指甲都陷入了手心里,他的声音在发软,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微弱:“江澄……我不能答应你……”
那拒绝的意味已然很明显,江澄呆了呆,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许久,眼神一点一点冷了下来,他听见自己声音里含着涩:“为何?”
柳清歌别过脸去,须臾,方缓缓道:“你我俱是男子。”
“可那又如何,你我莫不是两情相悦,又何必惧怕什么!”江澄蓦地将柳清歌按在树上,逼他直视着他,手中那躯体正微微发着抖,像是极力忍耐什么似的,江澄直直盯着他,声音孤绝:“那晚、那晚,我没有醉死,你说你心悦我……我都听到了……”
柳清歌心下一叹,重重闭上了眼。
江澄抿了抿唇,干涩道:“柳清歌,你可知道,在一个修为比自己高的人面前装睡,是有多难……”
那日,他被柳清歌抱在怀里,听他讲了一晚上“我心悦你”。
而他又生怕被他发现自己还醒着,一面窃喜,一面又止不住忧虑,于是他只好装作醉死了一般,连眼睛都不敢眨动,连呼吸的频率都不敢错一点点。
“柳清歌!”心底的怒意再也无法抑制,江澄声音蓦地拔高,再抬起头时双目赤红,“你的所言所行……难道只是觉得……这样撩拨我很好玩?!”
“不,”柳清歌猛然抬起头,苦涩道:“江晚吟,我心悦你……是真的……”
话音未落,江澄已然欺身上去,将唇送上,下一秒,舌头已经破开了柳清歌的唇齿。
那与其说是吻,不是说是一场酷刑,江澄心中有恼怒、不解、和怨恨,他向来不是什么温柔的人,辗转之间,柳清歌嘴角因被江澄狠狠撕咬而渗出了血,他却不愿放开,宁愿腥甜的血气交织在吻里。
柳清歌受了疼,这才清醒过来,推开江澄喘息着停下来,靠着大树颓然滑落下来。
江澄胡乱用袖子抹了抹嘴,也跟着坐了下来,他眼神黯然,许久,才自嘲地笑了一声,他说,柳清歌,为什么,我死也要死个明白。
柳清歌低声说,江澄,我要走了。
江澄一个激灵,慌乱地说,你要去哪里?
柳清歌痛苦地以手覆面,回苍穹去,我妹妹来寻我,她说苍穹出事了。
“我掌门师兄、沈师兄,还有我那师侄被人掳走了,除了我,没人能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