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柳路霖正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昨日顾青送了一本难得的孤本到府上,他看得入迷,竟忘了早些休息,今日又应侯府嫡长子的邀请到府上做客。
马车走得慢,晃晃悠悠间他突觉困意袭来,此时也是疲乏。谁知他刚一合上眼,马车像是撞到了什么一般猛地停住了。
还未等他掀开帘子,柳路霖就听到外头自己的随从似乎是和冲撞到马车的人发生了争执,担心生出什么事端,他赶忙撩开帘子询问道:“怎么了?”
帘子掀开了一角,柳路霖大半张脸都被阴影所遮盖,但露出来的眉眼依旧可见他相貌的温和清隽,加上经诗书浸染而不同于常人的气质,令随从和争执的那人一时竟看呆了。
“少爷!”见着柳路霖,那随从像是有了依仗一般直起了腰板,张了张口正想指责对方,面前那牵着高头大马、一袭蓝衣的青年却抢先开了口:“马儿受惊冲撞了柳公子的马车,是在下的不是。只是有要务在身,改日定亲自上门向柳公子赔罪。”
面前的青年面生得很,又是一副谦逊有礼的模样,即便是被冲撞了,柳路霖对他也生不出什么厌恶之情。摆了摆手,柳路霖让随从退下,温声细语道:“我无大碍,赔罪倒也不必了,既有要务在身,公子切莫耽误了。”
“这么说来,冲撞你的人应该不是京城人士。”顾青端着茶碗笑嘻嘻道:“不过你这张脸也确实让人挪不开眼,出了府隔三差五的就会遇到些事儿。”
顾青向来这般不拘形迹,深知发小的性格,柳路霖也只是瞪了眼笑得东倒西歪的人,“没个正经的。”
被柳路霖骂了也不恼,顾青还伸出手指挑起柳路霖的下巴左右打量道:“你说你一男人长得这般好看作甚,若换做是女子,我定娶了藏在府上不让旁人看去。”顾青这话说得认真,也不知里头有几分是玩笑,几分是真意。
毫不客气地打掉了顾青的手,柳路霖突然觉得有些乏味,看着顾青的眼神也少了几分温度,“你若只是来和我说这些,就早些回府吧,我有几本书还未读完。”
突然的逐客令和柳路霖急转而下的态度让顾青霎时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后知后觉地想起发小并不喜欢旁人对他的相貌评头论足,顾青摸了摸脑袋,尴尬地咳了一声,“那...那我先走了,改日`你书看完了我再来找你。”
顾青走后,柳路霖正拿起前些日子还未读完的书翻看,就听外头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不大一会儿,小厮便进了屋,递了一样东西给他,“少爷,外头有人让小的将这个给您送来。”
接过来将裹在外头的布子掀开,露出里头东西的真容——竟是本书。封皮上并没有写书名,柳路霖翻了翻,才发现这并非是书,而是某位游历西北之人所写的游记,上头记载了不少西北的奇闻趣事、风土人情。
又往后翻了几页,一张字条从书页里滑了出来,落在桌上。那字条上写着:“明日午时,归云阁。”落款之人是卫宁,柳路霖思来想去也不记得自己何时结交过这么一号人,便叫来小厮仔细询问一番。
往常这些东西都是交给外院的下人,今日会是这小厮收下也实属巧合。小厮仔细回想一番,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小的也不太清楚,那人看着也不像是京城哪家的少爷公子。”
不知来者何人,柳路霖疑心他心怀不轨,却又好奇写出这游记的究竟是何人,若是能结交到也是极好的。本不打算赴约,可到了第二日午时,柳路霖还是带着小厮去了归云阁。
到了归云阁,柳路霖就被店小二径直带进了雅间。雅间里早已摆好了酒菜,有一人正在独饮,柳路霖看清对方相貌后不由得惊呼一声:“是你!”没想到邀约之人会是那日冲撞到自己马车的人,那游记与这酒菜,怕不是那人所说的赔罪了。
“我还以为柳公子不会来了呢,快坐吧。”放下手里的空酒杯,“卫宁”连忙招呼柳路霖坐下,又亲自替他满上了酒,“在下仰慕柳公子的才学多年,出此下策只为与柳公子结交,还望柳公子体谅。”
“不会。”柳路霖举起酒杯与他碰杯,仰头将酒一饮而尽,酒入喉的辛辣感令他皱了皱眉。
起初柳路霖不喜言谈,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微妙,几杯酒下肚后,柳路霖开始主动与对方攀谈起来,“不知那游记卫兄从何处寻来的?实在是有趣的很,又不失见解。”
“卫宁”笑了笑,似乎有些难以为情地说道:“那游记是在下游历西北是所写的,文法拙略,让柳公子见笑了。”
未曾想竟是“卫宁”所写,柳路霖有些惊讶,原先看向他的眼神也由疏离淡漠变得缓和,心中对这青年更高看了几分。
柳路霖又追问了些关于西北的事儿,一提及西北,“卫宁”一改先前的拘谨,神采飞扬地讲述着自己在西北的所见所闻。两人把酒言欢,感慨相见恨晚。
自那日起,柳路霖与“卫宁”的来往愈发频繁。柳尚书见长子开始同顾青以外的青年才俊结交,欣喜之余却隐隐有些担忧。但他这些年鲜少见到长子如此开心,并未插手此事,没想到竟酿成了大祸。
柳路霖见父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问,牵了马便早早出门赴约去了。
清晨,在京城郊外的官道上有一人策马驰骋而过,马蹄卷起黄土,所过之处皆是一片尘土飞扬。
见到远处岔路上骑马等候的那人,柳路霖向后扯了扯缰绳,身下的马儿放缓了四蹄,驮着他一溜儿小跑地过去了,“卫兄。”
男子见着柳路霖,只是点了点头便一夹马腹,率先向着西边跑去。不知为何,柳路霖觉得今日的“卫宁”比往常冷漠了几分。虽然有些奇怪,但柳路霖仍策马紧跟着。
两人策马一前一后,一路上竟没有半句交谈。在一个岔路口,“卫宁”径自朝着左侧偏僻荒芜的羊肠小道跑去,柳路霖见状,悄悄放缓了速度,慢慢地跟了进去。
周围的景色变得陌生,柳路霖正准备掉头往回走,却看到“卫宁”已经在他面前不远处停了下来。气氛有些古怪,柳路霖皱着眉,警惕地看着他。
只见“卫宁”缓缓抬起手,身后传来细微的破空声,柳路霖连忙侧身躲避,但还是晚了一步。后颈传来一阵刺痛,柳路霖自知遭了暗算,还未出声质问,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身体发软使不上劲。
意识模糊间,那人似乎朝自己这儿走来,柳路霖两眼一黑,从马上摔下,栽倒在地上。
柳路霖醒来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视线模糊不清,辨认不出自己所处的环境。动了动身子,有些乏力但不影响行动,柳路霖撑着身子坐起来,才发现面前坐着一个人。
只听那人看着他挣扎着坐起,也不帮忙,只道了一句:“你醒了。”看不清那人的相貌,声音却耳熟得很,柳路霖冷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轻笑一声,并没有将柳路霖的态度放在心上,“本王姓独孤。”
如今是朱家的天下,凤子龙孙无疑都是朱姓,这人自称本王,却是独孤。柳路霖心底一凉,没想到掳走自己的人,竟然是恒亲王!那此时自己恐怕已不在京城了,可这又是哪?
挑明了身份,独孤铭踱着步子走到了柳路霖的床边,“虽然借用了手下的名字,但本王确实仰慕你许久,不仅是才学,还有你这容貌。”说着手指轻浮地挑起他的下巴,凑到他耳旁低声暧昧道:“做本王的人,你可愿意?”
鼻息喷洒在脖颈间,柳路霖打了个激灵,猛地推开了独孤铭,“王爷莫要开这等玩笑了!路霖身为男子,怎能委身于他人之下!”
被他推开,独孤铭也不恼,反而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我听说你弟弟自幼体弱多病,若是平日吃的药里掺了什么东西,就算不立刻暴毙身亡,恐怕也活不了多久吧?”
独孤铭每说一句,柳路霖的脸色就苍白一分。想起年幼的弟弟,柳路霖知道自己若是不从,独孤铭真的会对柳府动手,并且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