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莹自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自个背上的尘土，低头不敢看江翌还。她今早去寻秦一，不见他人影，佩剑与玉笛也都不见了，便知道秦一是又下山走了。又见江翌还也收拾行李，似要出门。她道江翌还总能找到秦一在哪，便打算偷偷跟着江翌还。却没想到江翌还走了山崖这边的路，她还未下山便暴露了。

江翌还皱眉道：“十八岁前不准擅离雁鸣山，你忘了？”何况沐莹跟踪他的缘故，用脚都能想明白。

沐莹抿着嘴唇摇头：“我……我内功已成，况且师傅闭关，我若不跟上来……”

“你跟上来，也不会找得到秦师兄，现在就回去。”江翌还冷硬打断，表情可止小儿夜啼。

沐莹却只低头站着不动。江翌还便打开所包陶罐，那罐子已经碎了一块，江翌还亮出来给沐莹看：“你平日里不是最怕这些虫子了？若再不回去，就别怪师兄不客气了。”他这次出门根本没带蛊虫，虽道罐子里这两都死透了，但吓唬吓唬沐莹还是绰绰有余。

沐莹犹豫退了半步，见江翌还坚持，她咬唇转身要走。然变故来的猝不及防，罐子中一只蛊虫极快飞出，江翌还正要出声提醒，蛊虫便钻进了沐莹颈侧。他急忙刺破手指上前，滴了血珠在沐莹手腕，却等了半晌也不见蛊虫出来。

他心道不好，这蛊似乎不受他控制。沐莹却猛然回身，眼里带泪望着他：“江师兄也要下山，不要莹莹了？”他被问的蒙住，他炼的是断情蛊，照理来说中蛊之人当断七情六欲才是，沐莹怎么却是这等反应。

沐莹见他不答，眼泪便掉下来，顺势如小孩般蹲在地上，边哭边嚷：“我不管，为什么你们下山都不带我玩？莹莹会很乖的。”

江翌还被弄得措手不及，他几乎未见沐莹哭过，何况是这样如稚子耍赖。他蹲下伸手又收回，几次才终于捏着袖子，给沐莹把眼泪擦了。无奈皱眉问：“那你想如何？”

沐莹缩了缩脑袋：“你这么凶做什么，我就是要跟你下山而已，秦师兄不陪我玩，我不会让你跑的。”

江翌还自发际往上捋了捋头发，他打是打不过沐莹的，而沐莹这状况，恐怕得要极强的蛊母才能引出蛊虫，如此，倒是非得带她去趟凌云山了。纵然有违门规，但也算情有可原。他压下心底那一丝喜悦，皱眉道：“我带你去凌云山，但你要乖才行。”

她见江翌还答应，极快便起了身，还要拉江翌还起来。江翌还犹疑着把手递给她，便觉一股大力将他扯了起来，指骨仿佛要被按碎，手自然被捏得通红。沐莹看着皱眉：“怎么都红了，我没用力，我很乖的。”江翌还勉强扯出个笑，只说无妨。

两人走了几步，沐莹又问：“师兄，我记得你娘就在凌云山？”

江翌还点头，沐莹又惋惜道：“那……她到底叫什么啊，她那么漂亮，名字一定也很好听吧。可惜都只告诉我们喊她李姨。”

江翌还本不想答，可这条路因高崖之故算是条绝路，平日根本不会有人往来，而沐莹又念叨个不停。他叹口气，停住步伐道：“她叫李棹歌，兰溪棹歌的棹歌。”他守了这个秘密这么多年，也许终于有机会说出来喘口气。

“她竟与玄冥教的李棹歌同名？”

江翌还面无表情，看了她半晌，微微摇头：“她就是。”

沐莹捂住嘴巴，又飞快收手道：“我一定帮师兄你保守秘密！师兄你这么相信我，我不能辜负你的信任。”

江翌还只摇头，到时解开蛊虫，他会一并给沐莹一碗忘忧散，让她忘了中蛊后的记忆。他不是信不过沐莹，只是沐莹没有义务背负这种秘密。何况此去凌云山，路途遥远，他也难保自己心思不会被沐莹发现。沐莹心系秦一，既不会给他回应，发现他心思也只徒增尴尬罢了。

两人并排走远，却并不知道方才言语皆被一须发苍白，藏于林间的老者听到。那老者见他们走远，便出了林子，无声跟了上去。

成念本不愿秦一同行，却发现秦一不过每日将他房钱吃食都给付了，便再不出现，他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一路到了扬州地界，成念在官道旁一食肆下了马，待秦一也到了，只客客气气说道：“这一路多谢了，不过再没多远我就到家了。家母情况你是知道的，也不方便再多留你，请回吧。”

秦一心道陆瀞未必还在人世，无论如何他是不会走的。面上却只笑着抱了抱拳：“后会有期。”成念只低声应了，再不答话自顾自喝茶。

不多时人渐渐多了起来，店伴见他一人便问可愿与人拼桌，成念自然应了。就见一白衣女子款款而来，面覆白纱看不清容貌，只眉眼生的极是端丽，却显得不近人情。

店中频频有人偷瞟，再看成念时也带了几分艳羡。她只点了两坛新酿橙花酒，便自斟自饮再不言语。成念见她一人，不过片刻已喝了半坛，忍不住道：“姑娘小酌怡情。”

那女子抬眼看了他一会，便将尚未开封的那坛打开，推到成念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小酌怡情。”

成念本想拒绝，却鬼使神差的给自己斟满了一杯，这酒没有温过，冰凉又微苦，成念却觉得清爽。不多时也是小半坛下肚，他便晕乎乎的支着脑袋靠在桌上，嘴里却不知絮絮叨叨的在讲些什么。

那女子看他这样不忍含笑：“果真小酌怡情。”这一笑便是冰消雪融，云开月明。

成念愣了一会含糊道：“你，你很好看。不比……差。”

“哦？不比谁差？”

成念皱着脸摇摇头：“不提也罢，不提他。”

那女子了然道“不提她？看来是多情总被无情恼。”

成念茫茫然重复道：“多情总被无情恼……不，不对明明多情才最无情”。话音刚落，便有一七八岁扎双鬟的小姑娘，蹦蹦跳跳进来，手里拿着个糖人笑嘻嘻道：“姐姐，姐姐你看宁叔帮我买到了。”

女子刮了刮小女孩鼻子，“云儿乖，只准玩不准吃。”便起身对成念道：“看来今天是不巧了，我姓越名映雪，若要寻我可至江陵垂星台，后会有期。”

越映雪话音方落，就见成念点了点头，慢慢趴在桌上睡了过去，也不知听未听到她说的话，她摇头笑笑，便结了账同小女孩走了。

秦一在驿站里等了近半个时辰，也不见成念路过，可进扬州城必经此路，便有些担心。原路返回到成念吃饭的那家食肆，才发现成念睡得正香。这才知道成念喝了酒，一时哭笑不得。

雇了辆马车将人带回了成府，路上把成念抱在腿上枕着，手指拨弄了会成念安静垂下的睫毛。成念睡得颇沉，半点反应也没有。

秦一低头在他眼皮上亲了一口，心底泛出些微快意。可惜这快意没持续多久，他刚把成念抱下马车跨进成府大门，六儿就迎了上来略带哭腔道：“这是怎么了？夫人已经登仙去了，公子可千万别再有事了。”

秦一心下一惊，见成念还睡得熟才道：“无妨，只是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