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念心想可不就是心怀不轨，冲着美人图来的，只看了秦一一眼，也不说破。季荃问了他们一路如何，得知陆瀞已登仙，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只起身拍了拍成念肩膀道：“节哀”，又道：“此地稻花酒有名，咱们年末去祭拜伯母给她贡上，也好告诉伯母你行万里路，已能独当一面。”

成念意外道：“你被绑到垂星台都还惦记着喝酒呢。”季荃面带尴尬摸了摸自个后脑勺，辩解道：“我都大半个月没碰一滴酒了，总会忍不住想啊。”

秦一附和：“某人一杯就倒，来不及品出滋味，所以才不会惦记。”

季荃哈哈笑出声：“秦兄说的是，来日有机会定要把酒言欢，免得某人总让我一个人喝，既不尽兴，也不畅快。”

“是是是，一个内力被封，一个比武从未赢过我，使劲在我面前得意，莫非是想讨打？”

三人聊了一会，方才又去叫人抬水的侍女便也到了。秦一起身开门，那侍女见是他，面上露出丝羞赧，娇声道：“水来了，秦少侠稍等，我与他们收拾收拾。”

秦一顿觉不妙，却见成念、季荃皆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不等他开口季荃便起身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没兴趣观摩秦少侠洗澡，便先走一步了。”又伸手揽了成念脖子：“走吧阿念，我那还有张床，无瑕公子让我两住一起。”

秦一望着两人撑伞出门的背影，心里颇不是滋味。季荃是成念旧友，西耳房有两张床，越无瑕安排的周到合理。便是成念回应他的感情了，这种情况两人也不能像寻常夫妻般，理所当然住在一起。

他头一回觉得，阴雨天果然让人情绪低落。

隔日再见，季荃一副惊喜的模样，几步上前拍了他背道：“你两还真默契，都失眠了，阿念起来跟你一样的脸色。”言毕哈哈笑了起来，却又陡然安静，原来是看见越无瑕出门了。

越无瑕面无表情过来，问道：“用过早饭了么？”见季荃也点头，他无言瞥了一眼，却仍不言明是在和秦一说话：“跟我来吧。”季荃想也不想抬脚跟上，越无瑕伸手拦住，瞪他一眼：“没有你。”见他吃瘪的模样，心满意足走了。

两人出了天玑宫门，秦一道：“你是故意作弄他。”越无瑕无辜道：“垂星台里日子无聊，找点乐子又怎么了。”说完反问：“你就不想知道我们是要去哪？”

“八成是举行婚礼的地方，与我交代交代逃跑路线。”

越无瑕道：“不错，垂星台祭典，宴客，买卖消息都在天枢宫。此宫在垂星台最西边，但因为常有外人往来，所以中间引了河水，隔断往其他星宫的路，又沿河筑了高墙。其上只架了一座虹桥以供来往。到时姐姐从天权宫到天枢宫行成婚之礼，自然也只能走这座桥，而我也会一路送她。”

他话音方落，便见越映雪自叔叔所住的天璇宫出来。显是看到两人，莲步轻移而来，她一身白衣，薄纱覆面，露出的眉眼极为端丽，甚至带着丝怜悯，以致令人疑心，是否所思所想皆被看穿。却听她含笑道：“听闻无瑕你有几位客人，怎么见都不让见，倒显得我这个做姐姐的不近人情。”

越无瑕辩白：“冤枉啊，我哪有不让见的意思，昨晚才来的垂星台，不过是时间晚了怕你睡了，你若要见待会跟我回天玑宫就是。”

越映雪摇头：“昨晚最后一批送进来要买的消息，我尚有两个要查阅档案才能给答复，晚些得空再去找你。”

“能分给姐姐的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陈年旧事，何况下月你就出阁了，何必这么上心。”

“我不想再和你为这事吵了，你想离开垂星台我也拦不住你。但垂星台自爷爷手中建起，无论今后变成何种模样，我只希望我在的时候，能尽自己的一份责任罢了。”她见越无瑕紧抿嘴唇不发一语，垂眸自嘲般笑了笑，放平了语调：“不谈这些了，你都还没介绍旁边这位少侠是谁。”

越无瑕自然给了台阶就下：“他叫秦一，是洞天派大弟子。”越映雪听罢笑道：“久仰大名了，小女子姓越名映雪，方才说话有些急，秦少侠别见怪才是。若无瑕有什么不周，尽管向我说，我定好好修理他。”又道：“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两人便继续往天枢宫去了，路上秦一忍不住问道：“你姐姐可知道，你打算在她大喜的日子里闹这么一出？”

越无瑕看他一眼，甚是笃定地说：“还不知道，不过……她肯定会同意的。”言毕抬手指向远处：“你看，那就是白虹桥。”那桥因要越过高墙，架的颇高，想来日头低时站在桥下应有白虹贯日之感，才以白虹为名。

两人缓步登上去，至最高点时越无瑕止步道：“这里便能见天枢宫全貌，到时桥上至天枢宫主殿路上都会以红绸铺地，姐姐夫婿在桥下接她。正殿容不下所有宾客，应会有不少名门小辈与普通亲友在外面布席，他们多半会凑热闹过来看姐姐。所以到时我们动手既要过桥最高点，保证底下的人能看见，但又不能过的太多，以免难脱身。”

他双手搭在栏杆上，抬头望着不远处江陵城城墙，寒风渐起，空中北地南飞而来的大雁发出嘶哑叫声，越无瑕露出的半张侧脸竟生出几分肃杀之气。秦一摸了摸腰间佩剑问：“这么近的距离，我便是自诩轻功不错，可若是多带一人也不敢说甩得掉执意要追的人，若当真被人追上了呢？”

越无瑕笑了笑，指着不远处城墙道：“无妨，我只需要你带我到城墙外那片银杏林。林中有条密道通到长江边，你绝不会被发现身份。余下我自有安排。”

秦一模模糊糊感到，越无瑕是为了将越霄楼引出垂星台。婚礼所宴宾客但凡追出来，看到他携越无瑕进了银杏林，又怎么会不进林子搜索一番。那银杏林并不大，若找不到尸体，越霄楼名正言顺成垂星台家主则还需延期，毕竟少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急忙掌权，未免显得居心叵测。如此越霄楼若不想多等，最好是让来人继续婚礼，而他亲自来追，然后向众人宣称越无瑕已死，尸体也被追回，来日出殡下葬，以免节外生枝。

这猜测不能问出口，若真如此，影六、影七还在不远处跟着，问了越霄楼自然会起疑心。可将人引出垂星台又能如何……越霄楼面前，越无瑕几乎是透明人，又能耍什么伎俩。他只笑道：“既不会被发现身份，那我就放心了。不过还想冒昧问一句，令叔可有子女？”

越无瑕瞥他一眼：“何出此问？”

“垂星台按北斗七星所建，照你们一人一宫的住法，总觉得位置有些紧张罢了。”

越无瑕听罢忍不住笑了起来：“秦少侠操心的事情可真不少。垂星台只有天璇、天权、天玑三宫能住人。且也不是一人一宫，姐姐那儿就还有个七八岁的小丫头，你没见到罢了。她是叔叔幼女，婶娘生她时难产过世了。后来长大点叔叔忙不过来，她又喜欢姐姐，便干脆让姐姐带着住了。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不过年纪差的大，又分别在垂星台杭州、蜀中分部任主事，一年兴许就见得一回，还不如与我亲近。”

越无瑕又道：“是不是还想问为什么既然不是一人一宫，我与姐姐却要分开来住。”

见秦一略有些意外地点头，他道：“问到点子上了，因为叔叔想离间我与姐姐的关系。我两前后出生虽只差了片刻，垂星台却也只需要一个家主。我父母死后叔叔自杭州分部回来，料理完丧事，就让我两各主一宫，皆为垂星台少主以示平等。他以为再过几年，我和姐姐便会各生异心。”

“但你们到现在，还感情很好的模样。”

越无瑕露出丝笑意：“是，我们毕竟是双生子，有时候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想法。”似是心情不错又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