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无瑕见他沉默,便道“你现下就可以从密道往江边渡口去了,待会回了垂星台,我便会让人送他两过去。”
秦一摩挲着剑柄,他已信不过越无瑕了,摇头笑到“不了,我先走也只能干等,倒不如待会同去。”
越无瑕轻轻应了句也好,便再无人开口,林间秋风带起树叶沙沙作响,更显静谧。
越霄楼一行人皆不懂奇门遁甲,一路踏错,或死或走散,只剩下他一人。
他心知这林子不大,若用内力传音,越无瑕定然能听到。可他低不下这头,何况越无瑕本就想要他的命。他站定片刻,却猛然发现脚下泥土在下陷,变得如沼泽一般,他赶忙趁未深陷其中,离了那片地。如此,便是站定不动也不安全,他不甘心丧命于此的念头瞬间战胜一切。
风声间越霄楼声音传来,他说:“无瑕,我死了,你俩位堂兄莫非便会善罢甘休?他们能不追究我死因?何况他俩各为杭州、蜀中主事多年,你便是成了家主,又如何会服你?你也不想看到垂星台四分五裂吧?”
似是要给越无瑕考虑时间,他停了一会才继续道:“你若是肯放我出来,我可从此远离江陵,我在一天,必定不会让他俩与你作对。往后你再换心腹为分部主事,垂星台情报网也能保全。”
越无瑕仍是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并不应声。越霄楼不见他回话,有些急了,放低姿态道:“无瑕,我毕竟是你叔叔,你若是还有什么要求,直说便是,我定尽我所能做到。”
越无瑕方才开口:“我要断肠散的解药方子,叔叔你怎么也想不到,你培养的影卫,又吃了断肠散还敢背叛你吧?”
越霄楼半晌没有回应,显是被戳到痛处。越无瑕又道:“叔叔答不答应,不肯的话我也不强求。”
“好,但你要先放我出来。”
“你有资格与我谈条件么?”
越霄楼又是一阵沉默,片刻后说了药方与配比,方才替越无瑕止血的女子迅速记了下来。越无瑕问她可有问题,她只摇头道:“没有断肠散在手上,我也不能确定。”
越无瑕道:“无妨,他身上一定带着。”又向越霄楼道:“你面朝树荫,走十步,再往左三步,若能见到落叶上压着几个石块,便往石块指的方向走,若不能就原地等石块出现。”
他朝那两个替他布阵的男子道:“照这个走法,他能活着出来么?”
其中一人答:“无瑕公子既是有意指错,又何必再问呢。”越无瑕笑道:“咱们等等看。”
没过多久却见越霄楼自银杏树上执折扇破空而来,他身上伤的颇重,似是要拼死一搏。越无瑕有些意外的模样,却也拔剑应战,又不许其他人帮忙,交手间越无瑕包扎好的伤口也裂开,染红了棉布。
越无瑕却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只守不攻:“叔叔是将死之人,我便让你死个明白。”他以剑气带起落于地上的金色银杏叶片,往两人中间一扬,越霄楼被迷了眼暂缓攻势,他便道:“十三年前江陵水患,爹娘为赈灾不得不四处奔波,我当时才七岁却已极不好管教,便被带在了身边。”
越霄楼以折扇拨开眼前银杏叶,却见越无瑕已站到树枝上:“他们恰巧救了一个走失的孩子,因只比我大几岁,他们动了恻隐之心,便带着上路了,几天后碰到了他的家人。”
越霄楼也跃至树上,他面色已有些泛紫,似乎是在五行幻阵中中了毒。越无瑕挡下他折扇:“他便跟着家人走了,”言毕跳下地面,“可他家人没能熬过那次水患。”
越霄楼毫不犹豫追下来,落地时却力不从心,半跪在了地上。越无瑕继续道:“他成了孤儿,流浪到了杭州,被叔叔你选中,培养成了影卫。”
越无瑕剑尖指着他脖颈:“你却正好派他来监视我。叔叔,这是不是天意?”他华美的面具在树影间反着光,冰冷无情。
越霄楼嘴角与鼻孔皆开始出血,他放弃一般躺在了地上。当年他透露大哥行踪,害死夫妇两人,也是影七正式成为影卫,第一次跟着他的时候。他双眼无神望着越无瑕:“影七也告诉你了,是我放消息出卖了大哥?”
越无瑕不语,抬剑,刺穿了他胸口,他下颚线条如刀锋般傲慢:“多谢叔叔你沽名钓誉,不对我与姐姐动手。只是都已谋害了亲兄弟,还如此假惺惺可真让人想不通。”
越霄楼咳出两口黑血,似乎神志已经模糊,只听他含糊道:“呵,莫非我……咳命该如此,垂……星台不是我的。”他仿佛感受到生命在迅速流失,有些急切地对越无瑕道:“你,你摘下面具。”
“既是叔叔最后的愿望,我自然要成全。”越无瑕摘了面具,越霄楼便回光返照般,眼神露出丝清明,却也同时自眼眶流出血珠,仿佛眼泪般挂在面颊上:“秾……辉、秾辉你也不是我的。”
越无瑕一愣,秾辉是他母亲闺名,而他与越映雪都长得颇像母亲。不待他再开口,越霄楼胸口便再无起伏,只一双眼睛仍半睁着看向他。
越无瑕面无表情俯身,伸手未探到越霄楼鼻息,便帮越霄楼闭上了双眼,他本以为越霄楼只是沽名钓誉,却从不知道越霄楼竟喜欢过他母亲。他竟一瞬间有些同情起越霄楼,但即刻便如细小雪花落地,消散无踪了。
他重新戴上面具,自越霄楼袖中搜出木质方盒,打开递给影七:“这可是断肠散?”影七闻了闻点头,记了解药佩方的女子便接了过去。他对影七道:“你从密道往江边去,把越霄楼尸体沉江,我们便说他为救我与刺客打斗不敌,拼死缠住刺客,双双坠江而亡。”
交代完又对那两个布阵之人道:“把阵停了,我们进去看看可还有活口。”他们于此前布置机关附近,果然各找到五具尸体。他道:“叔叔带人追进银杏林,却因刺客事先有埋伏,只有叔叔追上了,才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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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问:“商照那边拿了什么东西,证明刺客是越乾所派?”
那女子道:“杭州分部的信物,和越乾的私印。”两样东西都装在一个丝制的小袋子里,递给了越无瑕。又道:“断肠散解药的方子我看没问题,只是用药比例可能还需斟酌,大约明日才能确定结果。”
越无瑕点头:“好,明日再说,你们从密道先走,记得避人耳目。我便在此等影七回来,再回垂星台。”
两男一女便进了密道,留下两人沉默不语。秦一将垂星台守卫衣服脱掉,埋在了树下,过了半晌问道:“商照是你姐姐今日要嫁的人?”
越无瑕应道:“是。”
“越姑娘是以自己当筹码,换他帮你夺回垂星台?”越无瑕瞥了秦一一眼,似乎心情颇好:“我说过,她聪明,自己挑的夫婿。”
秦一略一沉吟道:“她特意找了不想娶她的人?”越映雪毕竟那般貌美出尘,又兼出身垂星台,愿意娶她的人只怕能一路排到杭州,可若找这些人帮忙,她则非嫁人不可,倒是下策了。若找一个不想娶她的人,便只需许诺夺回垂星台后的好处。
“可此事毕竟风险不小,你又是如何说动商照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