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无瑕却摇头:“是姐姐说服了他,不是我。”
秦一想到他来垂星台第二日,越映雪为越无瑕离开垂星台说的重话、流的眼泪,他完全被骗过了。他甚至刚才还以为越映雪什么都不知道。又倏然想到,越映雪对成念格外不同,而今成婚也只是作假。他一时间心绪不宁,在成念面前他比之越映雪可有一丝胜算?
越无瑕见他不语,怪道:“怎么不继续问了?”
秦一捏了捏眉心,无奈笑道:“垂星双珏不该以美貌闻名才是。”
言毕便见影七自密道回来,他上前扶过越无瑕问道:“可要重新包扎?”越无瑕摇头:“不了,包的太好倒让人起疑,就这样回去吧。”又道:“你回去找商照带来的人,然后去见影六,他肯跟着我最好,若不肯就痛快点送他一程。姐姐那两个影卫直接处理掉,至于我宫里侍女听到过计划的,都得好好敲打敲打,告诉她们说出去只有一个死字。”
等他再出现在天枢宫门口,胸口带伤又脸色苍白。门人不知按计划越无瑕根本不该回来,只迎上来问:“怎么只少主一人回了?”
他作出一副不忍再闻、十分悲痛的模样:“叔叔他,叔叔他为救我,与刺客缠斗,双双坠江了,只怕是凶多吉少。”
那门人大惊失色道:“这,这消息只怕得少主亲自交代了,我找人用步辇抬您进去。”
待他在天枢宫正殿露面,远远便看见越乾、越屹面上混杂着诧异与惊恐。两人一瞬间明白有诈,他们愿意同时来这婚宴,看的不是越映雪面子,而是姐弟两嫁的嫁、死的死,越霄楼掌了家主之位,则需要再选一个少主。
他们都怕对方抢了先机,才毫不犹豫回了江陵。便听越无瑕哽咽道:“叔叔为救我,与刺客打斗不敌,拉着刺客坠江了。我若不是天生心脏偏右,怕也要命丧刺客之手。”
殿内宾客皆是不敢置信的模样,一片嘈杂声中有老前辈开口问:“霄楼带了五个人去追,那刺客带着你还要打斗,怎至于霄楼要拉着刺客坠江?”
越无瑕垂着眼睑:“那刺客似乎有备而来,在城外银杏林设了埋伏,只有叔叔追了上来。”
越乾、越屹听完他这番说词,几乎要脱口而出,分明是你自己打算诈死,刺客也是你的人。但一没有证据,二来宾客如问起越无瑕为何诈死,他们毫不占理。
两人只后悔当年越无瑕弄出千岩寨当家一事时,未能力劝父亲除了他。三人皆看出他野心,父亲却反倒说越无瑕有此心更好,迟早会憋不住,主动离了垂星台。
可而今看来,却是养虎为患,越霄楼极可能已经遇害。越无瑕放出消息,诈他们一并回来,定是打算一网打尽,以免失去对分部控制。两人对视一眼,起身便欲走。
越无瑕看的明白,却不急着阻拦。我要这垂星台完完整整,回到我手里,他仍是面带悲戚的模样,心里却回荡着快意与兴奋。
越映雪似是听到他言语,不敢置信般从内室出来,又见他包扎过的伤口仍有血迹,急急奔到他面前道:“无瑕,你还好么。”言毕大颗大颗泪珠便滚了下来:“快叫大夫来。”又茫然道:“叔叔他……他怎么会……”
见她如此,殿内宾客纷纷安慰节哀,她摇头起身对商照道:“对不起,叔叔待我如亲女儿,我想为他守孝三年。咱们今日恐怕不能完婚了,婚约也就此解除吧,不必再为我浪费时间。”又高声道:“对不起诸位前辈了,所送的贺礼都会如数退回。”
商照似是有些为难,片刻后还是答应了:“越姑娘想怎么办,便怎么办吧。”
越无瑕自袖中掏出那个小锦囊:“我还没来得及看,是那刺客被叔叔拉着坠江,我心急想拦,从他腰间扯下来的,兴许会有些线索。”
越映雪打开后,捏着锦囊的指骨泛白,面色凝重道:“无瑕,这当真是你从刺客腰上扯下来的?”
越无瑕皱眉不解:“自然当真,我骗你做什么?”
越映雪回身找越乾、越屹两人,却发现两人已离席。她拿出锦囊里的两样东西,对着众人含泪道:“一样是越乾私印,一样是我垂星台杭州分部信物,叔叔竟养出了这等白眼狼。杀弟弑父,天理难容。但请在座前辈帮忙找人,他们兄弟两方才还在殿内,这会却不见了定是心虚。”
两人自然未逃远,不多时便被“请”了回来。越屹见到两样证物道:“这两样皆是大哥的东西,与我有什么干系?”
越无瑕重新包好伤口,换了身衣裳,出来道:“那二哥又为何要走?莫不是问心有愧?”越屹怒道:“越无瑕,你好好问问自己才是。”又转头看向越乾:“我虽与大哥素来不和,但这话我必须帮大哥说了,谁会在找刺客时把自己私印给刺客?谁看见这东西从刺客身上拿下来了?我看明明是越无瑕你有心陷害。”
越无瑕皱眉:“我也险些遇害,何况我从哪里弄到大哥私印?上次我见大哥是正月初二,若那时便丢了,大哥会发现不了?”
两人剑拔弩张,越乾却不发一语。他看到那私印时,找了一圈才发现东西当真不在身上,他昨晚更衣时印章还在,外人近不了他的身,只能是带出来的人里有内鬼。若越无瑕手已经伸得这么长,只怕再弄出一个人证也不难。到时更加洗不脱这罪名,倒不如按兵不动再找机会逃走。
越屹见他毫无反应急道:“大哥你这是要认罪?你疯了吗?越无瑕就冲着咱们俩的命来的,你,”
他话未说完便被越无瑕打断:“此事是垂星台家丑,又实在闹得太过难堪。我被刺这一刀没什么大不了,但叔叔因我而死,我日后定会给各位一个交代。还请各位前辈见谅,我这便安排退回贺礼,并送诸位离开垂星台。”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极快便散了。
秦一到天玑宫找到成念、季荃便催着两人走,成念却问:“你怎么回了?而且咱们这么走了,也不同他们姐弟两道个别么?”
秦一摇头:“我看还是别再有牵扯的好。”他粗略讲了经过,两人听罢皆是副不敢置信的模样,甚至疑心姐弟两对他们也另有所图。三人便自距天玑宫最近的门匆匆离了垂星台,行至桃花渡寻了船家,打算顺流而下回扬州。
隔日午时,三人上岸吃饭,便听邻桌有人道:“你们听说了么?垂星台出了桩丑事,杭州分部主事为抢家主的位置,先是刺杀堂弟,后又将自个亲爹给杀了。结果那堂弟没死透,救回来之后把事情捅了出来,那分部主事被关押当晚,就畏罪服毒了。”
秦一、成念对视片刻,皆不做声。季荃伸筷子敲了敲两人中间放的盘子,低声道:“倒是看看我啊。还以为只是个脾气差的小少爷,居然这么心狠手辣。我声音同他叔叔那么像……能活到现在,可真是要谢他高抬贵手了。”
他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反倒是逗笑了两人,秦一问:“怎么,季兄要登门拜谢?”季荃赶忙摆手:“本就误了归期,我去扬州看过崔姑娘,就该回家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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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到扬州的前一晚,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江上便泛起大大小小的涟漪。季荃一个时辰前忽然懊恼地想起,之前是说好要买坛稻花酒带回扬州的。便一面说都怪秦一催的太急,一面拉了秦一上岸沽酒。
又道一个人喝没意思,成念酒量太差,便要秦一同饮。一直喝到落雨,闹腾一会才睡了。成念被酒气熏的有些发闷,便撑伞出了船舱,他立在船头,风来时便能感到一阵冷意。秦一见他出去许久也未回来,便跟了出去,见他杵在船头便道:“一场秋雨一场寒,担心风邪。”
成念望着远处连绵山陵,夜色雨幕中只能看到极模糊的轮廓,两岸星点灯火便是唯一能见的东西。他茫然回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闲下来就总觉得有些不安心。之前以为是在垂星台受制于人的缘故,现下都快回扬州了,却还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