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怀桑自然是没有去岐山。他性格懦弱又不善权术,听闻金光瑶要来,这便早早地在门口等着。一见金光瑶抱着琴从马车上走下来,便走上去打探小道消息似的问:“三哥,这次事情很严重么?”
金光瑶微微讶异道:“大哥没同你说么?”
聂怀桑有些不好意思:“说了,但一开始我总觉得他言过其实——后来金子勋逼宫,再是百家彻夜开会协商对策……我才意识到好像有点严重。”
金光瑶摇头笑道:“你可得长点心。”
进了正厅,金光瑶见过聂明玦,说明来意后,便把琴放稳在琴架上,坐定缓缓拨动第一缕音。
他垂目笑道:“蓝家清心音,是压制戾气眼下最有效的办法了,我以后每隔两天便会来一趟聂府。”
聂怀桑在一旁好奇道:“大哥不去岐山吗?”
金光瑶笑着勾起一弦,指尖压下琴弦另一侧:“京都还要留人守的呢。但若是岐山情势危急,大哥必然也要赶过去的,到时候,怀桑,你可得看守好京都呀。”
聂怀桑吓得手里的扇子都要跌到地上:“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不行的,我不行的。”
聂明玦挑了眼皮看了眼聂怀桑,冷哼道:“不成器。”
金光瑶忙道:“大哥,稍安勿躁。”又转而看向聂怀桑,耐心道,“怀桑虽说年纪不大,但是也该懂些事理了。很多东西需要学起来。”
聂怀桑瘪瘪嘴:“这不有大哥替我顶着吗。”
聂明玦平淡道:“我不能替你顶一辈子。”
金光瑶没再说话,垂目专心弹奏,指尖抚过细弦,一串沉稳清澈的音色流淌而出。
聂怀桑在一旁听得困了,便潦潦草草告辞,小跑着溜回自己屋子一头钻进古玩堆里。
金光瑶哑然失笑:“一说要让他回屋,便顿时来精神了呢。”
聂明玦却没再责骂聂怀桑,只平淡道:“我死后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形,聂家和兵部如何料理,他却一点都没个准备。”
金光瑶愣了愣:“大哥何必说这样的话?我和二哥一定会想办法压制住戾气的。”
聂明玦摇了摇头,目光盯着手边的茶盏,半晌开口:“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你怀着身孕,不能太累。先回蓝府休息吧。”
金光瑶听言停下抚琴动作:“那我两天后再来。”
聂明玦点了点头,见金光瑶抱琴离开的背影,皱着眉说了声“多谢”。
金光瑶的背影僵了僵,却立刻纾解过来,微微偏过头笑着回答:“这是我分内职责,大哥不必如此见外。告辞。”
金光瑶抚琴时是坐着,如今回蓝府坐马车也是要坐着,在聂府坐的腰酸背痛后背发凉,实在是对坐着产生了不小阴影。
候在外头的门生见敛芳尊出来了,刚想替他掀开马车帘引他进去,却见他只摇了摇头,把琴安置在了马车里,返身微微笑道:“我想先散步着走段路再坐马车回去。我走小路逛会儿沿街集市散散心,你们在集市尽头等我就好。”
门生有些为难,想着宗主离开前千叮咛万嘱咐说过夫人不能出任何闪失,但见金光瑶实在是不想坐马车,又不敢劝说非要让他安安稳稳坐着。思索了会儿,便道:“那……我们在长街尽头等夫人,半个时辰后若还见不到夫人,我们就来寻。”
金光瑶笑道:“好。”说罢不回头就走小路去集市逛了。
金光瑶只是想四处走走活络活络筋骨,也没想着要买什么东西回去,走着走着,怀里蓝曦臣送他的安神锦囊香包却一不当心抖了出来。
金光瑶当即俯身去捡,起身后,无意侧过眼眸,瞥见身边正是一个算命铺子。
他对命道之事向来嗤之以鼻。毕竟命是自己的,路也是自己选的,若单单只凭几句纸上算盘,那还有什么意思。
算命的道士原本正缩在阴头角落里打着瞌睡,此刻却忽然醒过来,看了眼金光瑶,没头没脑就说了一句:
“痴嗔妄念,最苦求不得;醉里病酒,膏肓说相思;柔情成灰,此生不复见。”
金光瑶心头一跳,把锦囊香包稳稳妥妥揣在怀里,心说这道士莫不是在危言耸听,想借此讹自己一笔钱?
他刚想装成没听见无事人一般走过去,那道士继续道:“阁下肚子里的孩子,想好叫什么小名了吗?”
这便不能当成没听见了。
金光瑶斜着眼风瞟过去,眯了眯眼睛,随后温和笑着走到铺子前,对那道士行了礼:“您看得出我有孕在身,还能说出一些天命之词。”
道士摆摆手:“过誉了。贫道的天眼只能看到一些虚像和言辞,这些话的意思究竟是什么,贫道自己也不清楚。”
金光瑶温和道:“孩子还没有定好小名,依道长看,起什么才好?”
道士眯了眯眼睛,看了又看,摇了摇头:“贫道看不到这孩子的命运,不敢擅自起小名。或许是这孩子天纵奇才,贫道修为太浅看不到,又或者是——”他顿了顿,似乎不敢说。
金光瑶疑惑:“道长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