笏政在慕少艾对面坐下,“到底怎么回事?谈崩了?”
慕少艾慢吞吞地拿起了水杯,凉了,起身换了杯热的,握在手心里烫得很,“没谈什么。”的确,他们俩的对话加起来也就十句,不过,虽然称不上一场完整的对话,但也够格被列为“谈崩”了。
对笏政,慕少艾并不打算隐瞒什么,如实地将刚才和南宫神翳的对话复述了一遍之后,他就静静地喝着水,没有继续说话。
笏政迅速抓住慕少艾话中的漏洞,“你下去一个小时零五分钟,就和他说了几句话?”鬼才信,他笏政还没下地狱呢,哪儿那么容易就被糊弄过去。
原来自己下去这么久了啊?慕少艾看着水杯上空萦绕着的水汽,难怪刚才自己会觉得像是过去了好几个世纪一样,漫长又难捱。
南宫神翳的车停靠的地方离小区楼下有一段距离,慕少艾是一路跑到保安的值班室附近才发现自己忘了把伞拿回来,雨虽然不大,但绵绵密密罩下来,也足够让慕少艾的衣服上浸润上一层水汽了。
走到角落,闪身进了楼梯口,从这里望过去可以清楚看见南宫神翳的车,慕少艾却很确定南宫神翳是看不到他的。
但也仅仅是看到车而已。
慕少艾看不见车里的人,事实上,讲完那句话之后他就不敢去看南宫神翳的脸,包括被压在座位上肆意妄为的时候,虽然睁着眼睛,可他就是看不到。
有人眼盲,却是世情通透,独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有人双眼明得很,心却盲了个七荤八素,看见也装作看不见,久而久之,便以为自己是真的看不见了。
那车停在雨中许久,天色早就黑了,前头大灯却没有开,南宫神翳在等,慕少艾也在等。
就此离去,互不亏欠,不好么?
不知等了多久,那车终于驶离了小区。慕少艾浑浑噩噩地回到楼上,捏着钥匙,却是无论如何也对不准钥匙孔,手在抖,浑身都在发抖。
生意场上瞬息万变,南宫神翳已经算是个半公众的人物了,稍微一点流言蜚语都能给他带来常人所不能想象的麻烦。慕少艾自认是个很自私的人,他想他所在乎的人好好的,他要他们好好的。
自己的工作,大不了再找就是了,再不济还有出国这条路,可南宫神翳,怕是永远也无法放得下翳流的吧?
还有阿九……慕少艾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了看卧室关着的门,有些出神。
笏政似乎抓住了什么线索,“为了阿九?”
“惠比寿,你认识么?”
笏政想了想,“那位针灸大师?”中医界的神医级别人物,笏政虽然不曾听慕少艾提起过惠比寿,可他耳通八方,但凡是每个领域里的佼佼者,他都有所耳闻。
慕少艾是在大学的时候认识这位国宝级医师的,那时候的惠比寿已经蜚声海内外,某次应邀到慕少艾的学校做讲座,慕少艾自然是不会错过那样好的一个机会的。讲座尾声,慕少艾提了两个问题,惠比寿感慨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与慕少艾详谈甚欢,后来还一起吃了个饭。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慕少艾才知道这位被称作神医的人,居然还是个心理学方面的专家,主攻青少年儿童心理研究,副攻广大女性更年期身体精神双重研究,著作等身,可歌可泣。
“阿九有中度自闭症,我拿了他的检查报告去给惠比寿看,他说小孩如果能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长大,再配合及时的治疗,是有治愈的可能的。”
笏政哑口无言了,他当律师这么些年,不是没听过这样专有名词,他甚至接手过罹患重度自闭症的当事人。为了更好的处理案件,他曾经涉猎过这方面的知识,诊断为患上自闭症的病人,并不像大多数人所认为的那样,是想不开或者太悲观,那是需要被认真看待的病症,药物治疗和环境改良都是必须的,因为患者本身可能对因为自闭症而导致的一些行为根本没有主观上的控制力,成人如此,更何况是那么小的阿九。
“那你是准备给阿九一个‘正常’的家庭么?”笏政故意加重了那两字的发音,今天不把慕少艾脑子里那些弯弯绕绕给扯明白,他就把笏政两个字倒过来写。
慕少艾愣了一下,被笏政这么一点醒,他才讶然发现自己似乎根本没有考虑过如果不和南宫神翳在一起,他是不是会重新找个人组建一个比较正常的家庭这个问题。
这本来就最开始就应该想到的问题,聪明如慕少艾,却需要旁人提醒才想起这点。
看着慕少艾难得的有了迷茫的表情,笏政再接再厉:“你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和别人组建家庭吧?”
慕少艾的声音低了三分,“我一个人带着阿九,总比两个男人带要正常得多。”
笏政差点没从沙发上滚了下去。
重整旗鼓,笏政觉得自己堂堂一金牌律师,如果不能在口才上秒杀区区一医生,那就实在是对不住念的那么多书考的那么多试接手过的那么多案子了,自己的招牌绝对不能砸慕少艾手里!打定主意之后,笏政又开口道:“先不管南宫神翳同不同意和你就这样一拍两散,也先不管阿九,我们只讨论你个人的问题好了。”
慕少艾挑眉,“个人?”
“就算没有阿九,你也不会安心和南宫神翳在一起的对么?你担心他会因为和你在一起会影响到他的事业,”见慕少艾沉着脸不搭话,笏政又继续说道:“现在带上了阿九,你就更加觉得和南宫神翳在一起是不现实的了,对不对?可是认爷,”笏政说得顺嘴,将慕少艾从前念书时的外号也遛了出来,“这事从头到尾您老就没考虑过您自己的心情吧?”
“就算我认定的人只有他那又怎么样?”
哎,认爷承认得倒是不含糊。
慕少艾幽幽地续道:“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刺头小子了,我知道什么是只能想想而不能去做的,什么更是打死都不能去招惹的。”
笏政被这厮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钻牛角尖都给气笑了,“不该做的你也做了,不该招的你也往死里惹了,现在才来反省会不会晚了点啊?”
“我做什么了?”慕少艾反问。
笏政笑得是既喜庆又下流,“要我来回忆一下您老第一次失身的光荣事迹吗?”
慕少艾的脸轰一下全红了,误交损友,莫过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