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敏锐。”慕容宁夸了一句,也明白了慕容胜雪的视线为何会移开。他说:“这几日略有感悟,只差临门一步。但这一步耗时日久,急不得,随缘罢了。”
这几日?慕容胜雪想起那日清晨时候慕容宁的不对劲,也确实从那日之后,身上的剑意越发浓郁。剑境领悟至一定境界会改易性情一说,就慕容胜雪所知,确有其事。
不一定会发生,但确实有这个可能。
慕容胜雪不禁暗骂:这些练剑的疯子!
慕容胜雪忽然想:为什么出身慕容府就得学剑,府里竟不曾有过第二个选择。于是他问慕容宁:“宁叔有想过不学剑吗?”慕容宁说:“没有。”慕容胜雪又问:“为什么?”
他们既是在说话,鱼是钓不上来了。慕容宁索性将手中的鱼竿斜斜插进地里,转过身正对着慕容胜雪,不答反问:“胜雪有想过吗?”
有想过吗?慕容胜雪自问,他很小的时候就想,要打败慕容烟雨,那就要练剑,就要变强,竟也从未想过为什么非得练剑才能败慕容烟雨。他呼吸一滞,随后他就明白了,当一个人尚未记事起就耳濡目染全是剑意,不学剑还能学什么呢?
“方才想了一下。”慕容胜雪坐了起来,“我不曾有过第二个选择。开始了,就要走下去。”
开始了,就要走下去。
这说的何尝不是慕容宁现在的状态呢?他自来到这个似是而非的世界,无意间契合了返璞归真的心境,于剑道的领悟飞速提升,却也让他明白,他大概得在这里生活一辈子了。既然往后的生活都是自己的,有一些事情的处理就不得不慎之又慎。
比如原先他想着,暂时不见慕容胜雪就好了,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这等心思总归不能摆到自己身上来,等到日后那个属于少年的“慕容宁”回来,自有他们自己解决。然而现在,他太清楚侄儿的固执,认定的东西任别人怎么说也不会更改,他避得过一时,还能一辈子不见他不成?
慕容宁勾起唇角笑了笑,意味不明,转而说起一些慕容胜雪熟知的旧事,最后说道:“吾出生之时,大哥,还有前面的几位兄长,都已经名满江湖。等到吾也能仗剑出府行走江湖时,兄姊就是吾心中的标榜。习武之人选择什么兵器可能受到很多限制,但之后的路要怎样走下去,却是要靠自己。你学过潇湘十三剑,那你该明白,除了大哥,我们都是在兄姊的影响下接触剑道,但十三剑的剑意全然不同,这就是证明。”
慕容胜雪点点头,道理他都明白,续接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闲话。
“走吧,到亭子上去,好好坐着说话。”慕容宁拍拍他的肩膀,他不知慕容胜雪非要缠着他说话,但他自己也喜欢这样和乐静好的时刻。
慕容宁走在前头,慕容胜雪从石上翻身下来,小趋几步跟上,一边说:“宁叔要泡茶给我喝吗?”出口是询问,话里分明是要求。慕容宁吩咐人去准备茶具,嘴上却说:“胜雪身为小辈,不思孝敬宁叔也就罢了,还敢开口让宁叔泡茶给你。放肆了。”慕容胜雪只是笑了笑,别有深意地应道:“只怕我现在泡的茶,宁叔一口也喝不下,何必浪费呢?”
直至夕阳西下,叔侄俩才并肩而走。慕容胜雪低头看了一眼,拉长的影子交叠在一处,像是缠绵的模样,教人倍感愉悦。
他这几日细想慕容宁的变化,经过刚才一番试探,最后归结于剑境领悟上。
慕容胜雪自诩不是会束手待毙的人,面临惊变也要挣扎一番,若是离了心就把心抓回来,若是泯了情就重新建一遍。他有足够的耐心做这件事,而能让他这样花心思的,天底下也就一个慕容宁。事出突然,并非不急,只是急也没用,慕容胜雪不想直接把他的十三叔吓到天涯海角去玩什么永不相见的把戏。
他攥紧了拳头发狠似的想着,现在饱尝的痛苦难过失落,定要慕容宁一一还回来。
这一切慕容宁自是不知,他看见胜雪安分下来正是求之不得,只希望他一直这样,好略过心中那一根刺。
石子投湖,泛起涟漪,落在满布裂痕的冰面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第四章04.
睡梦里,依稀可辨温热湿软的唇舌在颈后来回亲吻舔舐,更有呼吸间喷洒的热气撩得酥痒。
慕容宁醒了过来,眨眨眼才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事。他转过身,借着微弱的光芒看清了侄儿眼中的渴求和探究,心里咯噔一下,往床边上挪了挪,抬起的手卡在慕容胜雪肩头,不容他再靠近。
这段时日慕容胜雪待他颇为亲昵,但一直安分,同被而眠也无越轨的行为。他想或许以前两人的关系中也不是慕容胜雪主动,如今见他不提,慢慢地就会放下。他还想着,慕容胜雪终归是慕容胜雪,骄傲得不可一世,不曾让他失望过,自也不会有什么荒唐念头。
可刚刚的事情堪比五雷轰顶,让他狠狠地清醒了一遭。
慕容宁想,他倒是该说,慕容宁始终是慕容宁,不会无缘无故把欲念伸到侄儿身上,而这个“缘故”,唯有胜雪拿得出具有足够说服力的理由来。然而,若是胜雪坚持想要,慕容宁不认为自己能坚持多久,就像多年来答应他有理无理的要求一样,过程不尽相同,结果却无一例外。
“宁叔,一个月为期,可是你与我约定的。”
“已经一个月了吗?”
慕容宁轻声呢喃,恍然发觉,这日子过着过着就一个月了。只是他又有些哭笑不得,敢情侄儿往日里规矩都是因为一个所谓的约定?就憋着等这一天?
“怎么,宁叔悟剑悟到连这件事情都忘了吗?”慕容胜雪显然很不高兴,微眯着眼的模样好比龇牙咧嘴的野兽,时刻想着扑过来咬上一口。慕容宁明知他说的是什么,避之唯恐不及,而这话偏偏不能挑明,顿觉头疼。他念头一转,又从记忆里翻出了一个理由来,“你还年少,还是少做这种事情为好。”
“婶婶们说这话,宁叔一向不当回事,今日却拿来搪塞我,不觉丢人吗?”
有那么一瞬间,慕容宁觉得自己的底细已经在整个慕容府漏了个彻底。极力的遮掩,不着痕迹的探知信息,在缺失的记忆面前漏洞百出,甚至他都不知道缺了多少。
“吾最近无心于此。”慕容宁说完,过了片刻才听见慕容胜雪不甘不愿地哼了一声。
“……哼。若是我偏要呢?”
“那宁叔只好换一个房间睡觉了。”
慕容胜雪从来不是个老实的性子,慕容宁时刻戒备着他的动作,但是这一次慕容胜雪没有反抗。他的眼神倏地暗了下去,低低地说了一句:“宁叔是不是后悔了?”
慕容宁还没反应过来后悔什么,感知到侄儿心情低落,身体已经先一步将人搂进怀里。距离太近,被慕容胜雪点住了穴道,慕容宁一时也无法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