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还是他推的。”
“是一连串意外。我那时,本来就因为比赛过劳,跟腱发炎,还没恢复,要不然,也不会失去平衡。那次比赛,我现在还记得全部过程,我和牧绅一都上了,牧绅一在篮下,我在中线给他传球;一半的分是牧绅一得的,我也得了二十三分,每一个球怎么进的,我现在都记得。你应该来看看,你看了就信了,我真的可以打职业篮球。在场的人,不但观众,连裁判都说,那次比赛,是决赛中的决赛,我们赢得太漂亮了。虽然之后几天,大家都起不了床——那次比赛,我把跟腱伤了,但是在球场上,我一点儿也不觉得痛,你看,你看……”
薪噘嘴道:“篮球上辈子是你情人么?”
“摔下去的时候,脚绊住了栏杆,阿基里斯腱断了;摔下去后,膝盖着地,也裂了,还拉断了前韧带。下面是个下穿隧道的斜坡,惯性太大,我擦伤了整片大腿,就是擦伤不断感染化脓,才对还在恢复期的跟腱和韧带造成永久性伤害的。这样的几率不高,是意外。”
“你不要跟我说科学知识。”
“那一年,我感染化脓了四次,第四次化脓时,我以为要锯腿,吓到了。其实最近,我觉得,我的腿快好了,前年还完全需要手杖,你看现在。”
“说到腿,这次比赛真纪也把腿摔了,幸好没事,不然我肯定被诅咒我找不到舞伴的恶灵附身了。”
“第几名?”藤真笑了:“千万不要摔伤,你和真纪是我妈的命。”
“第二,不错吧,摔了还第二。之后我也不打算让她回他们团了,单独排练跳几场舞,红了带去法国。”
“她愿意?去年妈不是说要接她过去,可是她舍不得小莲。”
“小孩一起带过去。”
“她有家在这里,”藤真提醒薪:“牧舍不得。”
“你跟她男人那么熟?”
“熟不熟的人,都知道牧和‘他太太’。他打球出名,真纪,大家都说长得漂亮。大家都知道真纪,说她天天在家,为牧……‘相夫教子’。其实牧对真纪好,我们认识得久的人,都知道。”
薪趴去桌子上:“没意思。”
“你放弃吧。”藤真轻声笑。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父亲的情况反常地好,医院的医生都跑过来看奇迹,想要跟前来做手术的医生多交流;可是那位医生早已不知去向。而藤真知道牧这人做事一向神奇,属于化不可能为可能那种人,所以也懒得去想他怎么变出秦博士的。母亲回来后第二天,藤真给真希去了个电话,真希低声说实验室出事了,你要么回来要么就千万别回来,你回来就走不掉了。
藤真不想回去,但他一直缩在客厅角落讲电话,藤真爸爸看见了,知道藤真有工作,执意要儿子回去工作。他甚至说人生唯一不能缺少的就是工作,长辈们要离去儿女们要远飞,只有工作是自己把持得住的。父亲轻声讲道理,母亲在一边嗯嗯啊啊地附和,藤真只好在二对一的情况下回了神奈川。
到达家门口时正是下班时间,他避开熟人回了自己住处,让真希先做点汇报。真希说实验室昨天来了个新医生,这是第一。实验室昨天死人了,这是第二。第三件事情最关键:昨天警察正好来实验室,例行收咖啡钱……
“……可明明该是每个月月末来的,怎么上个月才走,三号又来了?”
藤真看真希精神不好,问:“谁死了?”
“权野贵子,”真希毫无表情地说:“我看见了整个过程。”
“进入二期一个半月了,”藤真侧头看真希:“她进展如何?”
“她是二期进展最好的,只是接受药物治疗,也没有动刀。前天我看她认时钟,七个指针她一眼就能说出年月日时间和星期,我还觉得她就快出去了。结果那天她突然丢下做练习的计算机,攻击了那个土耳其专家,那专家推倒她后她撞到了酒精灯,最后被活生生烧死了。”
藤真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牛眼睛:“不是治疗失败?烧死?怎么不灭火?还有谁知道?”
“不是治疗失败!”真希突然喊了出来:“我受不了了,干不下去了,我明天就去辞职……”
藤真傻眼了,里面因为手术失败或治疗副作用过大而丧命的病患数目一直没有下降的趋势,但介于药物本身副作用也大,治疗风险高,这样的数字在医学上是可以接受的,藤真也就睁眼闭眼不多作干涉。好样的,现在看来,里面又升级了,成了真的屠宰唱—藤真知道他们的逻辑:外面有新药了,新药从警局直接出来,服用者出现症状的话立刻会成为第一期病患,也就是说实验室的实验体供给不会断,即是说,现在的实验对象不稀罕了,烧死一个再上一个罢。
病患如果不管本来就容易死,修了个复健所给她们栖息,救出来的是运气,没救出来的是自找,在这样的前提下,专家们本来就没有很大心理负担。打着救人的名义,一切尝试性的药物都可以使用在病患身上,致于临床阶段得到的一系列数据和实验结果到底是为了研发更有效的bi成瘾戒断药,还是用作bi药物本身的改良,亦或根本就不在bi上,就不是外面人能知道的了。
“真希,”藤真推推身旁死死扣着自己头颅的真希:“你确定专家们不是进去做bi?”
“不是,”真希埋头不看藤真:“研究左脑的实验小组可以说是为了bi或bi抑制药,研究行为的,研究心理的,还有我们这边研究大脑重塑这几个小组都针对药物改良做事……我们小组组长人还可以,研究主题也有在bi抑制剂上,他是少数几个在抑制药上花的心思比药品上花心思多的人。我觉得有问题的是去年底才进来的那几名语言学家和自闭症专家,他们一开始就是因为听说这里的临床实验自由度大才进来的,进来之后完全不把病患当人。你看他们看病患的眼神就知道,以前所里的猴子都比他们待遇高;他们看病患就像看产品一样。”
“他们做的事合法?”
“我看见的算进去的话,不合法,”真希摇头:“可是……实验手段和实验目的,写在纸上的那些都是合法的。那些专家都是这方面的行家,一切做得天衣无缝;比如给稻津做切断左手臂神经的前一天,他们有意感染了稻津左臂上她自己不小心挖伤的一块伤口——我可是知道是他们让手臂感染的。”
“你还好?”
“我想杀了诚野教授,”真希咬着牙关说:“我要杀了他,我昨天甚至想,赔上自己的命我也要杀他。那些课题,为什么他会批准得下手呢,他对同类的感情在哪里?”
藤真毫无办法,以前看着自己养得活蹦乱跳的猴子给送进去受死时他也是无可奈何。藤真不会傻到舍不得那些猴子,他们生来就是做实验用的;可他依旧思念着猴子们,这也是没办法的。里面做什么他管不到也不想把自己套进去,他只能尽快送出逃生出来的第三期,随后尽量减少过渡到第二期的病患的数量。可是这样做有什么用?他们总会有一天要进入第二期,或许早早让他们进去,早早让他们中40%的人出来,反而更痛快?
那天晚上,真希很早就睡了。牧半夜跑了案子过来看藤真,藤真正坐在窗前凿东西。现在,除了满腔的激情和满腔的精力之外,藤真还拥有了满腔的愤怒,他有力地举起锤子,铿锵地敲着眼前近一米高的大理石。牧是自己进来的,楼下生意繁忙,大门敞开着,过道里一片乌烟瘴气。上来后,房子里只有单调的敲击声,牧看看四周,真希朝着窗子睡,小孩般的脸一派天真表情,小嘴微张,很是可爱。牧惊讶地看着真希甜美的睡脸,藤真也跟着他一起看,并小声说:“真希今天哭过,我们小声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