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来得及反应，阿亭的目光落在穿过鹿清胸膛的剑上，血顺着剑身流淌，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鹿……清？”阿亭觉得喉中干涩异常，鹿清愣住，低头看了眼刺穿胸口的剑。

“你害行弈变成这个样子！我是不会放过你的！”周夫人狞笑道：“想不到吧？当日对云歌那个贱人下的毒我随身都备着，以防不时之需。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感情如此之深，你是不是得感谢我？若不是我把毒倒在剑上，你又怎能体会当日.她受了些什么苦？”

“解药……”阿亭对着周夫人厉声喊道：“快把解药拿出来！”

周夫人扬起嘴角轻蔑笑道：“你一个没用的废物，还有脸问我要解药？”她回头冲下人吩咐道：“快去看看官府的衙役来了没有。”

“夫人……”

周夫人身子一僵，循声看向鹿清：“不可能，为何你还能说话？”她往下看了眼方才扔在地上装着毒水的瓶子，青绿的杂草从里，唯独瓶子周遭的草枯死。她确信鹿清中了和云歌一样的毒，为何他还能站着？难道这毒对这些歪魔邪道不起作用？她不禁向后退去。

鹿清反手握住剑身，掌心的血细流一般落在地上。他拔.出剑随手一扔，对阿亭笑道：“道长，即便我愿意同你去昆仑，但我始终都认为，比世上魑魅魍魉更复杂更残忍的，是人心。”

他的嘴边溢出乌黑的血，脸色苍白，身体看上去摇摇欲坠。如蛇蝎一般一口一口龁啮着内脏的痛，是当日施加在云歌身上的痛苦。云歌的凡人之身，想必遭受的痛苦远远在他之上。

阿亭捡起鹿清遗落的短刀，倏忽便达周夫人面前，直指她咽喉，“交出解药。”

“你这个疯子！！你到底仙门弟子还是这个妖怪的同党！竟敢为了他用剑指我！”周夫人又是气又是惊。

“到此为止了，”薛敬之现身，手钳住阿亭手腕，冷道：“你的任务已经完成，考核可以结束了。”

周夫人见有贵人出现，心中窃喜，越发趾高气昂起来：“我说这位道长，你可好好管管你们昆仑的弟子，别什么瞎猫阿狗都能混进昆仑虚里。我可是听说昆仑是最大的习道修仙的学府，也别被某些人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啊。”她一脸高傲地扫了眼阿亭，正欲回身时失了重心往前扑去。

阿亭暗里给她使了绊子，在薛敬之反应之前如幻影般出现在周夫人身侧，手中的短刀高高刺下时被薛敬之拦住。果然还是躲不开他，阿亭任由他紧紧捏着手腕。

薛敬之道：“昆仑虚有戒律，不得滥杀。”

阿亭一声不吭，周夫人料定她不敢动手，脸上显现一丝傲慢——

“啊——！！”

原来阿亭一手被薛敬之制住，她作势松开短刀，短刀坠地时另一只手快速接过狠狠扎进周夫人手背。听到她的哀嚎声，阿亭冷笑着将刀锋拧动，将其筋骨搅碎断裂。她道：“夫人，痛吗？”

“啊——！！疯子！！我要杀了你！！”

阿亭低声笑道：“看来很痛啊，痛就对了，云歌可比你痛上千倍万倍。”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脸上也带着笑容，神情却令人不寒而栗。

薛敬之诧异地盯着眼前的阿亭，他所见到的，是最明亮的地方里，滋生出来的不见天日的阴暗。

阿亭站起时看了看薛敬之，他松开手，一言不发。阿亭没看他，径直走向鹿清。脸色惨白的少年倒在地上，对阿亭笑道：“我以为的道长是很善良的，不会伤害任何人。其实不论是凡人还是仙门的人，终究还是复杂的。”

阿亭道：“对不起，不能带你昆仑了。”

鹿清道：“其实我杀了这么多人，去不去昆仑结果都是一样的，道长你不必自责。”他看了看不远处的薛敬之，对方天生仙骨，想必灵力远在阿亭之上。他道：“道长你来郦城是来执行任务的吧，我已经把周行弈身上的诅咒解开了，过两日便能醒。既然昆仑派道长你来，还有一人暗中留意着你，想必是想看你能不能顺利完成……”

鹿清笑了笑，道：“阿亭道长，她说得对，你确实不是个称职的仙门弟子，缺乏冷静和严谨的判断。你现在大可杀了我，你杀我的话，我是不会伤你的。”

阿亭仍旧不发一言，手捂着半张脸，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

鹿清虚弱地笑了笑，他知道阿亭无法下手。鹿清支撑着身体站起来，摇摇欲坠的身体仿佛一碰就会摔倒。他趔趄着走到人面树前，站定后俯身，小心翼翼地拾起云歌的遗骸抱在怀中，尤以那颗眼眶空洞.洞的头骨较为完整。那样森白色枯骨，少年却犹如珍宝一样抱在胸前。

阿亭注视着鹿清，他站在人面树下微笑着，嘴唇一张一合翕动着：“阿亭道长，可以的话，我想死在火里。云歌经历过的痛苦，我也想经历一遍。”

“值得吗？”阿亭哽咽道：“云歌从未说过她喜欢你。”

阿亭想了起来，这是她第二次这样问。当时她问琳琅时，琳琅没有正面回答她。

鹿清道：“喜不喜欢，值不值得，我没想过。我只清楚，我想去做，这命我不要了。”

不问喜不喜欢，不问值不值得，只是想要那样去做。少年热烈纯粹的感情，无非就是这人我爱了，这事我管了，这命我不要了。

“鹿清，我想云歌一定很喜欢你。”阿亭道：“因为周行弈能爱很多人，鹿清只爱云歌一人。”

院门口一阵嘈杂声，衙役陆续进入到院中。鹿清所站的地方燃起火焰，人面树开始燃烧起来。

“道长……”

阿亭看向鹿清，他道：“你有没有想过，那少年历尽千帆，回头却发现你不在他身边了，他作何感想？你为何不肯信，即使是涉世未深的少年，只要认定了，就再也不会回头。纵然百行皆非，为所爱之人，日后下地狱受千刀万剐之苦，也无惧无悔。”

鹿清道：“我想那少年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烈火将人面树连同鹿清吞没时，阿亭看见鹿清站在大火中冲她笑了笑，移时便消失在燃烧的烈火中。院里的人来来往往，周夫人经过她时不停咒骂。阿亭没看她，她抬头望了眼夜空，心里空落落的。没过多久，院中只剩下她和薛敬之两人。

阿亭拿出凌青云给她的烟花信号燃放，烟火瞬时蹭的百丈远，在空中绽放。凌青云制成的烟花信号是银白的外圈，里边是五光十色的烟火。她仰望着烟火不禁笑了笑，又想起在火中消逝的人面树与鹿清。

倘若云歌没死，鹿清应该还是那个知世事又带着天真的少年。她摸了摸脸，泪水不止。

鹿清杀了这么多人，对他抱有怜悯之心的自己，是对是错？

阿亭抹了抹眼睛，想起济慈和凌青云，也不知道他们那边怎么样了。或许他们已经完成了吧？凌青云灵力本来就在她之上。她转身时发觉薛敬之还在，凌青云特制的烟火还在空中绽放着，两人遥遥相望，先是阿亭笑了笑，薛敬之怔住，随即一脸冰冷地移开脸，把情绪藏在月下的阴影里。

作者有话要说：1“这人我爱了，这事我管了，这命我不要了”出自在微博上看到的影评

2郦城篇结束，整个考核篇两章左右也要结束进入到本单元帝京的主线剧情了

其实一开始找资料的时候把霓虹百鬼和中国百鬼的都收录了，从中选取素材，最后觉得人面树、青行灯、雨女符合我要写的基调。中国百鬼的素材被我放在后面阿亭等人组团灭魔教万魂谷的那个单元了。

虽然我写得慢，文也比较冷，但是我自己喜欢的就会写下去，给还在看文的小可爱们笔芯~

也可以收藏了等完结再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