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色不过才微微亮,闻亦初便醒了。
他昨夜被他娘拉着一起谈了许久闻愔的事,睡得有些迟,今日即便醒了,却还是有些迷糊。
他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想要起来,却又觉得自己被床深深地抓住,根本就起不来身。
迷迷糊糊间,忽然听得屋外好似有拳脚声音传来,似乎隐隐还有不知是刀还是剑破空的声音。
“笃笃……”
这时,他的屋门被敲响,小厮在门外轻声问:“公子,您起了吗?”
闻亦初每日清晨会在院子里先打一套拳,然后再去书房里看书。
这是他自幼便养成的习惯。
闻亦初刚及弱冠,原本应当参加去岁的科举会试,只可惜因为父亲的事被一并发配到了南疆。回京城后,他又开始努力,预备等两年后下场拼搏一次,希望能给闻家挣得一门三状元的美誉回来。
“屋外什么声音?”
“是……”小厮本想说是姑爷,可转念一想,还是说道:“是张公子,他一早便起身练刀。”
闻亦初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看见窗外不过是朦朦胧胧的墨蓝色。
“他也这么早便起了?”
“是。张公子练了有一会儿了。”小厮想了想又道:“我刚才还去看了一眼,那刀在张公子手中仿佛活了一样,看得我眼花缭乱的。”
闻亦初微微一扬眉,脑袋靠在锦被上点了点。
不管如何说,他还真是够努力。
好吧。
闻亦初一掀被子坐了起来。
他也不能懈怠!
闻夫人一晚上都没能睡个好觉,为女儿的婚事而发愁。
她那个娇滴滴的女儿,怎么就嫁了这么一个人呢?
且不说现在这个女婿的身份配不配得上自己的女儿,就他连个复杂一点的字都不认识,毛笔字写得连刚开蒙的孩童都不如,根本就是半点才学也无,这要身份没身份,要才华没才华,又如何能与她那有才有貌的女儿过一辈子?
他们的差距是如此之大,现在还是浓情蜜意的时候,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可待时日久了,两人根本连共同的话题都没有,那就别指望什么琴瑟和鸣,怕是连话都说不到一起了。
再好的感情也禁不住生活的磋磨。
若等到那时,她的乖乖女儿年纪大了,再寻不到好人家了,她与夫君也不知还在不在人世,她一个人如何是好?
必须现在就选个门当户对的。
闻夫人换好衣裳,梳妆完毕,见自家夫君正在戴官帽,便过去给他又理了理官服,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夫君,你说皇上亲赐的婚,他会同意他们和离吗?这不等于打他自己的脸?”
“我会去说服皇上的。他也是为人父母,能体会我们的心情。”
“愔愔好像很喜欢那个后生,这可怎么办?”
闻云敬正了正官帽,抖了两下衣袖,手在夫人脸颊上摸了一下,笑道:“夫人不用着急,我们的女儿,你还不了解吗?她自幼便许给了福亲王,那之后也就没有见过几位公子。这次她一个人在那么穷乡僻壤的地方,有个还不错的男人对她好,她可不就喜欢上了吗?”
闻夫人想了想,觉得丈夫说的没错,“那她喜欢上了,现在如何是好?”
闻云敬又道:“京城的这些青年才俊,愔愔还是见过的太少了啊!”
听他这样说,闻夫人想了想,便道:“庆王妃过两日要举办春日宴。”
“春日宴?这不错!”闻云敬立时道:“不知现在还来不来得及问庆王妃要张帖子。若是可以,你带女儿去转转,也好让她看看,这京城里还有多少优秀男儿,那时,怕都不用我们劝,她自己就离开他了。”
“好!我一会儿便去。还是夫君你办法多!”
“若是庆王妃那里没有多余的帖子,你告诉我,我便去找庆王,这不是什么难事。”闻云敬拍拍她的脸颊,“所以你别着急,任何事都有解决的办法。”
闻云敬一早便入了宫。
闻亦初来到父母院里请安,留下用早饭。
闻愔穿戴好后又去找了张恕,与他一起过来给闻夫人请安。
闻亦初看见张恕便问,“我今早听到你练拳,还听到了破空之音,你练的是什么?”
“刀。”说完之后张恕便问:“吵到你了?”
“没有,我那时也起了。”闻亦初又道:“听闻你刀法特别快,什么时候有机会见识一下?”
张恕道:“我一会儿便要进宫,等我回来。”
“今日便去吗?”闻亦初想了想,说:“那至少也需要两日后才能回来。没事,你先忙你的事。”
张恕今日进宫面圣,却也不是今日就能见的到皇上。
他今日进宫,先要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再在宫中住上一晚,确保他身体健康,没有任何疾病,没有携带任何危险的兵器,才被允许在第二日面见皇上。
所以张恕今天是回不来了,明日能不能回来还不能确定。
闻愔很是不舍,闻夫人倒是心里一松。
过两日便是春日宴,得带愔愔去转转,多认识几个青年才俊,眼界开阔了,也就不会认为他好了。
也许等他从宫中回来,她就对他淡了也不一定。
只是现在这临时起意,也不知还能不能去得了。
闻夫人正在想办法,门房却来报,说是庆王爷府上的郡主遣人送了春日宴的帖子来,邀请闻府夫人小姐务必参加。
真是瞌睡就来了个大枕头,可真是太好了!
两日的时间一晃而过,春日宴这日上午,本来只是打算走个过场的闻愔,在闻夫人的监督下,老老实实地坐在梳妆台前,让丫鬟仔仔细细地给化了妆。
闻夫人还特意挑了一件浅粉色的衣裳让她换上。
不得不说,闻愔的皮肤是真好。她的肌肤随了闻夫人,白皙莹润,被这浅浅的桃粉色一衬托,鲜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闻亦初也被闻夫人好好收拾了一番,勒令他跟着一起参加。
毕竟他也到了适婚的年龄。
坐在马车中,闻夫人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一双儿女,骄傲之心油然而生。
她真是会生,全京城怕也再找不出比她儿子,女儿更俊俏的公子与贵女了。
真真是全天下的父母都觉得自家的孩子最完美。
庆王妃将春日宴设在王府别院,京城南面的一处水榭桃林中。
此时已是五月,别处的桃花已然凋谢,但别院的桃林因为临近水边,气温较别的地方更凉爽一些,因此桃花依然盛放。
远远看去,水榭雕栏玉砌,长长的回廊一直延伸到湖面,而湖面碧波荡漾,岸边桃花灼灼枝头,让人一瞬间仿佛有置身仙境的错觉。
好久没有看到如此美景,闻愔站在那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桃花香。
真真沁人心脾!
闻亦初见状,拿扇子轻轻敲了一下闻愔的手臂,“走,林子里桃花香味儿更浓郁。”
只不过真正走进桃林,走入水榭,闻亦初便要与他们分开了。
庆王妃将水榭一分为二,东面皆是京城的贵公子们,而西面则是娇娇的女儿家。东西两面由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堂隔开。
东西两面都能看见对方,却也靠不近。
闻愔与闻夫人进入水榭的时候,各家的夫人小姐们也差不多都到齐了。
能收到庆王妃的帖子,进入这水榭的,都是京中的簪缨世家,清贵人家。
消息是个顶个的灵通,早知道首辅大人重新被皇上起复,那闻大人可会允许自己的女婿是个悍匪?怕早就暗地里求皇上解除这门亲事了。
因此在这春日宴上见到闻愔也都不觉得奇怪。
大铭民风开放,普通百姓家都有和离的夫妻,更何况这是首辅大人家的千金。她若是想要再嫁,求娶的人怕是只多不少。
庆王妃是主人家,朱纯熙自然要帮她娘亲张罗一番,因此过来跟她打了声招呼,要她放开了吃,好好玩,便离开了。
她在走之前,还悄悄与她透露了消息——韩元熹今日也会来。
韩元熹是国子监祭酒韩叙的长子。
韩元熹的爷爷曾为帝师,而后自请接管国子监,为大铭培养国之栋梁,学生遍布朝野。韩家书香门第,是京城出了名的清贵人家。
韩元熹今年二十有一,新科状元郎。
去岁他高中状元时才刚刚弱冠,是大铭有记录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
如今在翰林院当值,皇上对他是赞不绝口,前途绝对不可限量。
现在,他是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佳婿人选。
说亲的都快要把他家的门槛给踏破了。
这些消息闻愔自然不知道,都是她身边的这些贵女们在远远看到韩元熹的身影后,就在她身边叽里呱啦聊出来的。
闻愔想听不到都难啊!
韩元熹现在正好和闻亦初站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
两人身量相当,不过闻亦初会更结实一点,闻愔怎么看,都觉得自家哥哥要更帅气一点啊!
她们为什么看见她哥哥没有啊啊啊呢?
估计她哥哥少了状元光环加持!
不过没关系,再过两年,她哥哥也会高中的!
户部尚书家的嫡女洛静姝见闻愔的视线一直都在看向东面,贵公子那一边,尤其是韩元熹附近。
她心中很是不屑。
才色冠绝京城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落得这样的下场?
现在知晓曾经的福亲王世子已经成为了王爷,而她却已是悍匪之妻,心中怕是恨都要恨死了。
都已经跌入泥中,也还好意思再参加这样的宴会,真是不怕给闻大人丢人。
虽然洛静姝这样想着,但她的心里对闻愔还是有些同情。
那是自我感觉优渥的人,对于不如自己的人的怜悯。
她见闻愔一直都在关注着东面,心里非常不高兴。
韩元熹也是你能觊觎的?!
怕是你嫁的那个人又野蛮又粗鄙,所以回京后见到韩公子这样如玉一般的人物,才会这样不顾礼仪,看得眼睛都直了吧?!
洛静姝见闻愔如此不自觉,如此明目张胆地想要引起韩元熹的注意,她的心里就非常地不高兴。
她从小几上拿了一小碟蜜饯递了过去,“闻家姐姐,吃蜜饯,甜甜的可好吃了!”
闻愔刚才就吃了这个蜜饯,很甜,她很喜欢。不过吃了两颗就被闻夫人给推到了一旁,她说女儿家不能吃太甜了,容易坏牙齿。
她也就不敢多吃。
现在有个这样美丽的姑娘把蜜饯送到她手边,她立刻就用小叉子叉了一颗送进嘴里。
待那香甜的气味在嘴里绽放,闻愔觉得心情都变得和这蜜饯一样甜了。
她对洛静姝微微一笑,说:“谢谢,你也尝尝,真的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