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未曾听过这一段,心想难怪凌希惟要说这道士是故人了,五年前就与凌希惟算过一卦么?
白月芬却摇头道:“可她毕竟是老爷的女儿,老爷怎么忍心与她从此分离?道长可还有什么好办法?”
凌希惟听着,笑容有了一丝讽意,白月芬这么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凌希惟与她有多父女情深。若不是忌惮蓝家,凌震恐怕早就把凌希惟送走了吧。
“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凌初易道:“道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白月芬有些为难的看了凌希惟一眼,似乎十分难开口。
虚空道长见状,道:“贫僧算过凌府大小姐的生辰八字,便是祸国妖女之名,克夫克母,一生克尽亲眷,且会为家人带来血光之灾。是天生的妖魔命格。”
祸国妖女!
此话一出,众人登时惊了一惊,不自觉的看向凌希惟的目光就带了畏惧,即便她再长得貌美如花,在众人的眼里也与妖魔无异。
众人各异的眼光中,唯有凌希惟不为所动,仍是静静的,静静的站在那里。片刻后,她轻轻笑起来。
“你笑什么?”一直幸灾乐祸的凌霜问。
“我笑多亏虚空道长,希惟才知自己是祸国妖女的命格。”这话说的有些不明不白,众人都不解的看向她。凌希惟道:“虚空道长既然能算出希惟的命格,五年前无法破解,五年后功力大进,应该能有破解这命格的办法吧。”
虚空道长一愣,摇头道:“小姐命格太硬,如贫僧这样的法力实在无能为力。”
凌希惟摇头道:“道长此言有理,不过依道长所言,我克父克母克亲眷,但这几年,倒是不曾克了什么人,除了自己身子虚弱了些,家里的人反倒是日子越过越好了,这是何解?”
这话有些其他的意思在里面,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平日里往来应酬颇多,又哪有听不出来的道理。白月芬状若无意的摸了摸自己的鬓角,虚空道长立刻道:“那是因为有着相爷的阳气庇佑。”
“原来如此,”凌希惟恍然大悟,含笑道:“所以凌府就总是生出些莫名其妙的事端是因为父亲阳气不再?”
“那应当是先克的最亲近的人才是啊,”凌希惟看向凌希惟:“是以我先克死了母亲,照这样说,我首先应克的是父亲才对,怎么……竟是二哥和二妹呢?”
凌震听到凌希惟这个说话,心中便已经有些不痛快。虚空道长顿了顿,道:“这个……贫僧也不知。”
“原来道长也有不知的事情。”凌希惟含笑道:“母亲,你认为我是祸国妖女吗?”
“自然……。自然不是,”白月芬擦了擦泪:“不过惟儿……”她说不下去,只神情哀戚至极。
“父亲,也觉得惟儿是祸国妖女的命格吗?”凌希惟看向凌震。
凌震直视着她,只觉得凌希惟虽然含笑望来,那双美丽的眼睛却像是浸过寒冰一般,令人心里生寒。他的眼前恍惚了一下,仿佛看见蓝悦熙形容枯槁的躺在床上冷冷的质问,心中一慌,顿时生出一股闷气,冷道:“你想害了整个凌府?”
“惟儿怎么会想害了整个凌府?”凌希惟道。便是这样轻易地害了如何甘心,要将它一步一步踩在脚下碾碎,化成渣滓,永远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凌希惟看向凌老夫人,凌老夫人已经闭上眼睛,似乎不想看这一场蹩脚的闹剧。白月芬道:“道长,那如今可怎么办呢?”
虚空道长看向凌希惟:“若是从前,放到庄子上就好了。如今这戾气一日长过一日,最好是找一处家庙,令她在庙里先呆上几年,稍稍平息一些,或许可能化解。”
跟在凌希惟身后的蔷薇心中一凛,好毒的心思,在庙里当姑子当上几年,怕是京中人早已忘了还有凌希惟这么个人。而一旦过了年纪,凌希惟的年纪越来越大,就更不好找一门亲事了。错了,白月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坐实了凌希惟祸国妖女的命格,京中哪个好人家还敢要她,怕是躲还还不及!
一片寂静中,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道长慎言。”
自厅外缓缓走来一黄袍僧人,胡须已然全白了,手里拿着一根禅杖,与虚空道长相比,这老和尚生的慈眉善目,行动间又自有一股圣洁的气质不容亵渎,真如佛祖座下的大弟子一般。
见到这和尚的同时,蔷薇长长舒了口气。厅中有人认出了那和尚,惊叫起来:“这不是空明大师么,怎么会在此?”
空明大师的名气可比虚空道长大得多,京中但凡富贵人家,都知道去年末的时候京中便出了个得道高僧,佛法高明。
白月芬一看到空明心中便知不好,但凌希惟仍是一脸微笑的站在厅中,心中狐疑,凌希惟怎么会和这和尚攀上关系。不过想到今日的事情,万万不能教空明坏了事,便笑道:“大师怎么会来府上,也是为了驱邪而来的?”
空明双手合十,微微低头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转头又向凌希惟:“姑娘。”
“大姐姐,你平日里足不出户,何时认识的这位大师?”凌初雪天真问道,话里却是诛心之言,便是说凌希惟若是深闺淑女,即使是个出家人也不是能随意见到的。
凌希惟轻轻叹息一声,看向不知何时已经睁开双眼的凌老夫人:“这便是我送祖母的礼物啊。”
凌震沉声道:“怎么回事?”相比较虚空道长,他自然明白空明大师更值得信任,不过与凌希惟有了关联,就不免也要怀疑三分。
“前些日子我与威武将军家的小姐慕容怡然出去想为祖母挑些礼物,可是挑来挑去都不满意,祖母如今吃穿不愁,便是些富丽堂皇的也未必瞧得上眼。惟儿想着,世上之事,最重要的莫过于平安康健,福泽绵长了,听说京中有位空明大师是佛祖座下弟子,恰好慕容将军府上与大师又有些交情,便托慕容小姐卖了一个人情,想请大师来为外祖母祈福。”
京中但凡富贵人家有信佛的,大多都被空明邀请进府里讲过佛经,慕容怡然的母亲向来信佛。这个理由倒也充分,断然不会有人怀疑。
她说的诚恳,仿佛若是不相信的话便是辜负了她的一片赤诚般。凌希惟轻轻道:“如果惟儿早点知道母亲已经请了道长来为凌府祈福的话,绝不会这样擅作主张。”她对空明轻轻行了个礼:“承蒙大师青眼,愿意前来一趟为祖母祈福,惟儿感激不尽,只是如今已经有了道长,这般瞧着便是多余的了。”她微微一笑:“不过道长眼下忙着驱魔,没心思替祖母祈福,烦请大师现在就为祖母祈福吧。来自佛祖的福光,定能福泽绵长。”
众人听她这么一说,都有些略略一惊。心思深些的,就想这凌家嫡长女莫不是被吓傻了,到现在还有心思提祈福的事情。心思浅些的看凌希惟就满是赞誉了,难为她到了这个时候还不顾自己被诅咒的祸国妖女命格,惦记着为自家祖母祈福,孝心可嘉,反观白月芬几人,包括凌震这个做儿子的,只顾着问那命格之说,丝毫不顾及老夫人此刻是个什么心情。
凌老夫人淡淡的看着凌希惟,虽然什么都没说,眸光中却划出一丝了然的目光。不过她也未出声阻止,只是静静地观望。
“这祈福之事,道长也可做到,”白月芬生怕中间会出什么古怪,道:“何必劳烦大师?”
在场的夫人中终于有人看不过眼,提醒道:“好歹也是凌家大小姐的一片心意,何必辜负了孩子。”
“是啊,空明大师的名声在京中可是有目共睹,多少人想求一个祈福还求不来呢。”
众人附和声越来越多,有真心觉得凌希惟可怜的,也有浑水摸鱼跟着起哄的,唯有凌希惟静静的站在原地,唇角含笑,似乎没有被眼前局面动摇一丝一毫的情绪。
空明离她最近,自然能看清她的表情,见自从他出现后厅中人有意的针对,面前这少女仍是笑盈盈的笔直站着,放佛将一切尽数掌握在掌中。他想起凌希惟那天走后,的确如她所说,知府大人府上闹鬼了,第二天便请了他来驱邪。难不成果如她所说,世上真有知过去,通未来之人?他在心底暗暗否定了,这凌家大小姐背后定是有高人指点,否则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
他摇头道:“老衲今日本该只是为府上老夫人祈福,然方才听道长所言,老衲有一言不得不说。”
白月芬一听不好,立刻笑道:“大师有什么话就寿宴完了私底下说吧。”
“出家人不打诳语,”空明淡淡道:“只老衲见大小姐天庭饱满,鼻梁端正,嘴唇丰润,面向便是福气之人,道长所言祸国妖女的命格,恐有异端。”
他一番话说得正气凛然,教人不得不信服。虚空道长自看到空明后本就有些心虚,他无非就是会一些小把戏罢了,平日里骗骗普通人,这次也不过是得了白月芬的吩咐。空明在京中的名望和口碑都不是他能与之比拟的。然而如今已经到了这地步,也只得硬着头皮坚持下去,虚空道长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大师莫不是看错了,贫僧师从茅山,算卦之事从未失算,这凌大小姐的生辰八字我已算过无误,却是祸国妖女。”
凌希惟微笑着站在原地,看着空明,空明的骗术比起虚空,想来应当精炼的多。空明能在渝州那个方寸之地招摇撞骗这么多年而不被人发现,自然有他的一番本事,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那份伪装,任谁看了,都不会将这个慈眉善目,一脸正气的出家人与骗子联系起来。这一次不仅是需要空明,更是对空明的一个考验,若是空明连这点事情都不能做好,日后也没有扶持他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