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错之有？得罪国君还是得罪郤氏？”

“两个都得罪。”儿子冷不防插话。

“你把话说清楚。”他不服，连儿子都敢公开跟他唱反调，他倒想听听他有什么真知灼见。

“国君年纪轻轻就继位。成为一国之君，先是与楚弭兵，后又打败秦国。眼看就要筹划中原会盟，据称吴国也要参与。西面、东面、南面皆平，局势可谓一片大好。”说着，他看看父母，二人都点头。“政事方略，国君皆亲力亲为，每逢军事，亲自统领三军，可见其建功立业之心旺盛。再加事事顺遂，岂不是踌躇满志春风得意？”

他看向父亲，父亲没有异议，他又继续道：“在国君看来，外无大事，国内承平。近年来，他下令大兴宫室，后宫宠爱无数，吃穿用度极尽奢华，便是要犒赏自己，矜夸表功。你却时不时提醒他居安思危，动不动说民生疾苦。话说重了，岂不是嘲讽他？说轻了，至少是规劝暗示。无论如何，总有劝阻的成份在其中，他怎会不反感？”

“再说郤氏。以郤氏今时今日的地位权势，他们的耳目一定遍布国君左右。您对国君所说，恐怕在您归家之前已经传遍郤家家族。听闻您的劝谏，他们怎能不恨你？”

“我儿言之有理。”夫人点头。

“照此说来，我是在劫难逃了？”他忽然醒悟，原来旁观者清，夫人和儿子才是智者。

“一直以来，我都提醒你，祸从口出。你却一心以直谏为美，依此博取名声。长此以往，祸必及身。不如从现在开始，收言敛辞，多结交贤能大夫，还能为孩儿留条后路。”夫人知他性格如此，一时半会难以更改，只得能劝就劝，能改些是一些了。

十一月，晋国士燮、齐国高无咎、宋国华元、鲁国叔孙侨如、卫国孙林父、郑国公子?、邾人和吴国在钟离会面，共同商讨如何对付楚国。这是有记载以来吴国第一次参加中原诸侯会盟。

对晋国也好，尤其是对执掌外事的士燮而言，此次会盟绝对算得上是个不起的外交成就。为此，韩厥特意邀请他和智罃到韩府聚会庆贺。

主客一番客套寒暄过后，三人分别落座。用过茶点膳食，话头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起来了。

“士将军远道结盟，一路奔波辛苦。最难得的是，此行又为我国外事添光增色，实在可喜可贺。”韩厥和智罃双双举杯向士燮敬酒祝贺。

会盟地点在钟离城，钟离城地处吴国西北，楚国东北，距离晋国较远。想必一路舟车劳顿，定是颇费精力。

“份内之事，二位过奖。”士燮一饮而尽。

“不知对楚作战一事，各诸侯国是何看法？”智罃问道。

“几经商榷，各国都认定，对楚作战时机仍不成熟。不过，各诸侯国都立下誓言，与我国共同进退，绝不依附楚国。算是形成共识，结为友邦。”士燮说道。

“依我看，楚国一定不会就此止步，很快两国就会兵戎相见。只是——”韩厥看向士燮，语气无限婉惜道：“当年士将军奔波劳碌，为求议和不遗余力，殚精竭虑。可惜，一番辛苦付诸流水。”

“但求问心无愧，岂能尽如人意？”士燮长叹道：“两国四年多的和平已属不易，再多便是强求了。更何况，还有韩将军助我一臂之力。”

“我？”韩厥大感意外，“何时有此大功，在下竟不自知？”

“楚国伐郑侵卫，栾将军想出兵，不是被你劝服了？”

“不敢冒功。”韩厥摇头，“在下并无士将军的远见卓识，只是认定时机未到，建议不要用兵而已。”

“栾书素来刚愎自用，不知韩将军如何将他说服？”智罃问道。

“不过是劝他放任楚国的罪过，等到百姓离心，孤家寡人，还有谁为它卖命？到那时，我国再打岂不轻松？”说完，韩厥又问：“听说你那侄儿跟栾书走得很近，他可知，你对栾书的评价？”

韩厥说的是中行偃，他是荀林父的儿子荀庚的嫡子。荀庚是智罃的堂兄，中行偃（荀偃）自然就是他的侄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