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毛毛和豆豆并肩走过来。

“豆豆哥，你刚才不是说有什么给我玩吗？”

“那你说，下次我叫你毛毛，你应不应？”

“毛毛就毛毛，我喜欢这个名字。”

“啊——”静姝听闻，几近崩溃，这孩子简直是专门来拆台的。她望向赵武，一脸绝望，“赵武哥，怎么办？”

“认命吧！”韩起难得在妹妹面前威风一回，他走到外甥面前，一把抱起他，问道：“喜欢豆豆哥吗？”

毛毛用力点点头，韩起又道：“以后，我们都叫你毛毛，只要你答应，舅舅出门打猎就带上你，好不好？”

“好呀！”毛毛的两眼登时放光，一面拊掌而笑，“我要去看小鹿，还要抓老虎。”

“好吧，我认输。”静姝转身看向映如，“嫂嫂最厉害！你一出场，我们两代人都输了。”说完，她无限哀怨的把头靠在嫂嫂的肩膀，作势要抹眼泪。

“哪有？”映如淡淡一笑，“静姝才是最大的赢家。”说着，她看看赵武又看向韩起。

毛毛降世后，映如经常来看静姝。一来，静姝还是生手，静姝的婆婆又不太管事，自己当妈在先，还能搭把手。二来，韩起也交待过，让她多陪陪静姝。有些话，女子之间可以倾诉，丈夫兄长不方便问。

相处日久，两人很投契，性格虽天差地别，骨子里都一样机灵古怪。

当初，静姝曾劝韩起，对嫂嫂敞开胸怀，认真接纳她。映如得知后，从心里感激静姝。在此之前，韩起对静姝的关切一度令映如吃味。后来一想，如果韩起是个对手足亲属冷漠的人，自己还会钟情他吗？想了想，答案是否定的，于是释然。

此次军改后，新的三军六卿名单是这样的：

中军将：士匄中军佐：中行偃

上军将：韩起上军佐：栾黡

下军将：赵武下军佐：魏绛

从名单来看，赵武、魏绛维持原职不变，其余四卿都顺位升迁一级。

名单公布后，韩起以自己资历能力不如赵武为由，向国君提出与赵武交换——将上军将的位置让给赵武，自己则降职至下军将。国君本就赏识赵武，将他提拔，乐意之至。

可是，国君对韩氏父子也是欣赏有加。当年，韩厥主动退位让贤，长子韩无忌又将继承人之位让给弟弟，此次韩起又让，实在是一门高风亮节。

国君不忍让韩起降职，于是牺牲栾黡，将他贬回原职。把赵武从下军将提升两位至上军将，韩起维持原职，任上军佐。

有个“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知己一路相伴，渐生情愫后又两情相悦终成眷属，还有个任其打骂差遣的哥哥围绕左右，女复何求？成婚生子后，这个哥哥还在仕途上对自己的丈夫百般扶持，甘愿位居其后，何其幸运？

在映如看来，韩起推位让贤一定是因为静姝。若非他一心照顾妹妹的心始终不落，何至要做如此牺牲？如果只是因为赵武跟韩起是世交，是好兄弟，他会做到如此地步？不！不可能！这么一想，映如的心头又开始泛酸。

这个让步，非常人所能及，就算是自家兄弟也未必做得到。虽说两人共掌上军，不过是主、副之分，可是决策者和助手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韩起没有跟任何人商量便做了这个决定，说实话，映如是抗拒的。女人对自己丈夫的要求不是一定要位有多高，但求问心无愧，尽力而为便是。可是，改回三军六卿，一家一席，机会十分稀缺。丈夫本可领先妹夫两位，如今反而落后一位，哪个妻子想得通？

虽说静姝是小姑子，不是竞争对手，可毕竟都是女人。为何静姝除了丈夫还有哥哥如此倾心关爱，而她，差点丢掉性命才得到丈夫的心。她付出巨大代价得到的东西，静姝毫不费力便坐享其成，简直让她嫉妒得面目全非。

为了这事，她整日意兴阑珊。韩起似乎也嗅出不寻常，却不点破。映如更恼了，只能借机挤兑静姝。

“对对对，我是很幸运。”静姝一向嗅觉灵敏，顺势说道：“有了哥哥不算，还多了个宽厚大度的嫂嫂。最难得的是，还是我的知音。”

映如笑而不答，她看向远处戏耍的两个孩子，对静姝说道：“我想去那边走走。”

“我陪你去。”静姝挽住映如，一起朝孩子的方向走去。

妻子和孩子做一堆，两个好兄弟自然是难得的happyhour。

“其实你不必这么做的。”坐定后，赵武说道。

“赵武哥不必在意，映如只是一时想不明白。她只懂育儿持家，哪知宦海凶险？”两人夫妻多年，韩起怎会不知映如的心事？他并非故意制造隔阂，而是这个话题牵扯甚众，说得越多，要解释的更多。许多事情，男女立意不同，高度不一样，谁也说服不了谁。

“不，不是这样的。”赵武正色道：“我跟映如接触不多，毕竟也有碰面，多少有些了解。她一定是心里有了疙瘩，才会借题发挥。”赵武本是心思细密的人，再加静姝离开时朝他打了眼色，所以一坐下来，他就提起这件事情。

“赵武哥何时变得拖泥带水了？”韩起不解，女子心思细就算了，为何兄长也如此？

“静姝和我都有同感。”赵武看向韩起，语气诚恳，“你们两人有今日的局面相当不易，要好好珍惜。映如是个好女子，她全然的崇拜你，信任你，对你毫无保留。相应的，有事你也该跟她商量。就算最终仍由你做决定，如果你能事先知会，她肯定会好受许多。”

跟从前相比，韩起懂得体谅人了，可是骨子里仍是满满的霸气。对兄弟手足没话说，对妻子却独独不够细心。

“哦——”韩起长长应了一声，“我只是懒得费唇舌而已。”

“所以喽，你对孩子的娘不够体贴，豆豆便跳出来替她娘折腾你。”赵武调侃道。

“一点没错。”韩起不得不赞同，“但凡我跟她娘发生口角，或是他察觉她娘不高兴，第一时间就会跑来问我，是不是又欺负娘了。唉，真是无语……”

前几年，豆豆只是小孩心性，嘴皮厉害，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如今快九岁，什么都懂，已经开始有心计了。他知道娘心软，爹是个厉害角色。有什么无理要求，他就直奔娘而去。为了讨好娘，他便化身娘的保护神，时时做伸张正义状，随时纠正他爹。

同时，他很清楚身为儿子的责任。除了娘之外，妹妹也是他的势力范围。只要妹妹不高兴，马上替她出头。小小年纪，豆豆俨然已成韩府的小家长，势要跟韩起分庭抗礼。

天地良心啊，韩起暗想，他是有大男人脾气，也不过是偶尔口气冲些，一言不合就摔门而去。真的没有打骂妻子，从头到尾都没有。可是自打儿子长大，俨然成为家中司马，这是怎么回事？想破脑袋，只能归结为——这孩子隔代传承，像爷爷。

从前爹就是司马，对秦、对齐作战时，阵前都曾斩杀过违令者。三军为之侧目，偏偏还有国君撑腰。从此，执法严明成为爹的标签。

虽然如此，爹在家中可是好好先生啊。一物降一物，静姝没说错，这娘俩就是老天派来收拾他的。

认真想一想，也不厌恶，反倒觉得挺有意思。先是静姝收拾他，后来静姝嫁进赵家，又换个人来降服他。好歹是妻儿，勉强可以接受吧，痛并快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