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还得从“萧鱼会盟”之前说起。
诸侯联军声势浩大的向郑国进兵,楚国自知不敌,便向秦国借兵。秦国派兵前来,与楚国会师。两国气势如虹,准备大干一场。还没到郑国,听闻郑国已经倒向晋国。两国盟书已签,事成定局,只得作罢。
既然来了,空手而归,未免扫兴。于是秦军挥师北上,往晋国而去。秦军的目的是想进攻晋国,为郑国解围。
当时,晋国大部已开赴郑国,只剩下军佐士鲂留守国内。秦国率兵将领有两名,分别是庶长鲍、庶长武。他们派斥候打探消息,观察晋军的阵容之后,定下兵分两路的计策。
先是鲍领一支队伍率先进入晋国。士鲂见秦兵人少,不足为患,并未放在心上,防守松懈。三日后,武从辅氏渡河,和鲍合围夹击晋军。仓皇之下,晋军迅速集结军队应战。两军在栎地相遇,展开对决。终因仓促应战组织不力,晋军大败。
以晋国国君的脾气,秦国的偷袭之仇是一定要报的。而今休整将近三年,是时候亮剑了。只要楚国不声援,仅凭秦国根本不可能奈何得了晋国。
“说起出征,怕是家中妻小又是一惊一乍的。”两人都摇头。
两人早过而立,都是上有老母,下有小儿,俨然已成家中的顶梁柱。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牵动全家人的心,尤其是最亲密的妻子儿女。他们的安危身系整个家族的荣辱得失,前途命运。
只是聘问出使还好,毕竟是礼仪文对,不过是劳碌身体而已。但凡征伐,哪怕是对郑国、陈国、许国,大都是象征意义多于实战意义的出征,她们都胆战心惊,担忧不已。
不管是欢快洒脱的静姝,还是经历过生死的映如,想到丈夫出征,都是一样的反应。先是担心、焦虑、不舍、沮丧,最后又不得不认命的放手。继而是坐在家中,每日掰着指头倒数,究竟还有几日归来。等到大门被敲开,听到熟悉的声音大叫“我回来了”,一颗心才从半空跌落地面,重新过上安稳的日子。
人与人的共性比个性强大百倍,对相同问题尤其是涉及利益的反应都大同小异。比如说韩起的谦让,映如的反应,静姝就能体会。这要归因于同为女性的同理心。换作静姝,她也会有想法,这是共性。
可是,静姝不会认为,哥哥的这个动作只跟她有关。韩起很少跟映如说及政事,赵武有事却愿意与静姝分享。所以,静姝的政治嗅觉比映如灵敏。环境造就,滋养个性。
“毛毛——”静姝也认命的这样称呼自家孩子了,“哥哥把他的陀螺给你玩,你也要把你的糖葫芦分一半给哥哥。”
“哦。”毛毛看了看娘,想了想,把整串都递给哥哥,“豆豆哥,你吃上面三颗,剩下三颗是我的。”
“哇,太好了。”豆豆一把拿过,马上咬下一粒,吃得津津有味。一转头,看到毛毛眼巴巴的直流口水,又递回给弟弟,“第二粒是你的。这样你一粒我一粒,都有得吃。”
“好呀。”毛毛已经忘记,糖本来就是自己的。接过来时,他高兴得如同得到赏赐。拿到手上,轻轻慢慢的咬住,先咬下一小口,细细咀嚼。然后眯缝着眼沉醉其中,像是初尝到人间美味,甜从嘴角蔓延至整个面孔,溢满全身。
“豆豆真懂事。”静姝夸赞道。
“毛毛更乖。”映如笑着说。
“还是孩提时代有趣。”静姝轻轻叹口气,“大哥二哥轮流给我当马骑,我高兴得合不拢嘴。突然,他们把我放在地上,说是要换成捉迷藏,让我去找他们两人。待我反应过来,两人早已不见踪影。四顾无人,我害怕得不得了,于是坐在原地大哭。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哥都叫我爱哭鬼。”
“大哥二哥都很疼你。”映如很羡慕,又有些感伤,“我也有哥哥,同是父母所生,却不亲近。哥哥是家中之宝,我却是迟早要泼出去的水。”
“啊?”静姝先是诧异,接着心生不忍。她拉过映如的手,真诚的说道:“来到我们家,有哥哥还有我,我们会一直好好待你的。”
“谢谢你这么说。”映如十分动容,“静姝真是善良率真,可惜你哥哥——”映如欲言又止。
“我认识哥哥这么久,他对我好不假,可是他变得更好却是因为你。”先扶映如坐好,静姝才坐下,“从前他是好哥哥,却不是好丈夫。我行我素,只凭直觉行事。别看他在爹娘面前温顺听话,其实骨子里有股冷漠,不太理人,更不会在乎别人的感受。成婚后,他一度十分烦恼。”
“我知道,是你劝了他之后才有了好转。”映如说道。
“我和赵武哥都劝他,要他善待你,可是收效甚微。直到生豆豆——”静姝没把话说完,是为了逃开避讳的字眼。停顿片刻,她又道:“哥完全变了个人。真的,他很少哭,从前是因为连累大哥留下残疾。这是第二次。他脾气倔强,被打都不哭,只有十分难过愧疚才会哭。其实他的心很软,霸道不过是他不懂表达自己感情的伪装而已。”
“对极了。”映如感慨道:“我也有同感。有时甚至觉得,他心里还藏着个未成年的孩子,可是他明明已是出征的将军。”
“对啊,哥哥就像个小孩。”静姝头如捣蒜,“所以,嫂嫂务必要体谅哥哥。有些事情他不对你说,并不是要将你排斥在外,而是他觉得理所当然,没必要啰嗦。可是,对我们女子而言,第一个知情表明你在意我,否则就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对对对,”映如连连点头,不能再赞同了,“静姝好聪明。”
“嫂嫂更聪明,什么都知道,却隐忍不说。换作我,肯定藏不住。”静姝看向映如,“如果我俩是男子,一同入仕,你一定是长官,我是小兵。”
“太抬举我了。”映如不好意思起来,“我的心境没你开阔,不过是个守旧的主妇罢了。”
“不不不——”静姝摇头又摆手,“你能迅速走出阴影,全然接受一切,足以说明你是个善良宽厚勇敢的人。所以啊,请嫂嫂多多包容哥哥。他不是不在意你,只是还在慢慢成长中。假以时日,他定会明白,坦诚的重要。”
“好吧,我尽量。”映如摇头作无奈状,“我就当是养了两个儿子。等豆豆长大,他也应该学会了吧?”
“不一定哦——”静姝调皮的做个鬼脸,又道:“哥哥把上位让给赵武哥,我打心眼里感激他,更感激嫂嫂。如果赵武哥这么做,我未必有嫂嫂的雅量。”
“为什么?”映如问。
“人都有私心,尤其是女子,一颗心投注丈夫之身,真心真意希望他好。权力地位是男子的身份象征,夫贵妻荣,丈夫利益受损,妻子自然难过。不过——”静姝想了想,继续道:“一定是因为朝政纷繁,为了两家的未来,哥哥才选择下这步棋。”
“你怎么知道?”静姝说的这些,映如从来没想过。
“赵武哥时常跟我说朝中政务,人事纠葛。所以,现今的形势我多少知道一些。”静姝扶着嫂嫂的肩膀,“当年,赵武哥家差点被灭族,不就是兄弟阋墙给人可乘之机?赵氏孤立无援,是爹伸出援手才算保住赵氏的一丝生机。倘若韩赵联手,双剑合璧,会不会好很多?两家人丁都单薄,加在一起就不同了。我想,哥哥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哦。”映如虽不太懂朝政之事,听静姝说得头头是道,也渐渐明白过来,应该是误解了丈夫。此时,她的心结已解,心中暗叹,自己眼光实在太短浅。
“哥哥一定会找机会对你言明,我保证。”静姝相信,赵武一定接收到了她传递的信息。她也坚信,反应迟钝的哥哥很快会有所改善。
“好,那我就等着。”映如一脸期待,“静姝的见识比我多,想来还是你做长官,我做属下吧。”
“没事,咱们轮着做。像哥哥和赵武哥一样,相互支持,互相照应。姑嫂同心,何事不成?”静姝乐呵呵的说道。
“好啊。”映如看向静姝,笑意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