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司马侯所料,齐国高止自恃高氏势大,喜好领功,专横跋扈,不为大夫们接受,被“二惠”放逐,出奔北燕。高止之子高竖,据高氏封邑卢地发动叛乱。
闾丘婴率师包围卢地,双方对峙,经过谈判,达成共识——如果让高氏保有后代,则将卢地归还国君。之后,齐景公立高氏贤人高酀为高氏后人,高竖也履行承诺交出卢地。高竖逃往晋国,晋国接纳了他,并在绵地筑城将他安置。
也不出子产所料,蔡国太子般发现父亲与太子妃有染,勃然大怒。问明真相之后,他隐忍不发。待蔡景侯又来跟太子妃私会,被太子般逮个正着,太子般将父亲杀死,自立为国君,后世称为蔡灵侯。
楚国幼君继位后,任命叔叔公子围为令尹。公子围骄纵蛮横,代表楚国与诸侯盟会时,有心人便断言,楚国要生变乱。
此时,一度身处晋楚战火核心的郑国也是蠢蠢欲动,内乱蓄势待发。
相反,晋国则一片祥和。
“想不到竟能遇到昔日部属所在县邑的长者。”赵武感叹道:“可惜未能使之尽其才,至今仍卑下如此,是我的错。”说着,赵武摇摇头,颇为遗憾。
“武哥不必自责。”韩起说道:“相遇已属不易,何况他年事已高,你命他任你的辅政,他都回绝了。如今,他从事免除徭役的事务,做了绛地的县师,也算是得尽其才了。”
“也罢,凡事未可强求。”赵武点头说道:“原以为筑杞城除了失去众诸侯国的心之外一无是处,想不到还因此收获一名良吏,也算是替国挽回丝丝声誉。”
“既已派使臣去往诸侯聘问答谢,相信诸侯已能谅解释怀。”叔向也在座,他说的答谢诸侯,指的是诸侯帮助修筑杞城后,下军将士鞅去往各诸侯国聘问之事。
“但愿如此。”赵武感叹道:“就算不能如愿,希望未来影响能够慢慢消退,夫人此番苦心才不算白费。”
赵武说的夫人,指的是晋平公的母亲,晋悼公的夫人,杞国国君的妹妹。是她闹着要平公组织诸侯会盟替杞国筑城迁移,还提出要鲁国归还从前侵占杞国的田地,也是她,促成了这件事。
究竟是什么事呢?
原来,筑杞城归来后,悼公夫人下令请筑城的役卒吃饭。宴席上,有一人年纪看起来很大了,他没有儿子,自己服役,也去享用了夫人的饭食。当时有规定,居处国中的,七尺孩童至六十老翁,定居郊野的,自六尺孩童至六十五岁的老翁,但凡有劳役则征之。
有司见其面貌,似乎已经超过征用年龄,特意传他来问话,想知道他的年纪。他说道:“老身是小人,不知记录年龄。只知出生那年是正月初一甲子日,至今已经过了四百四十五个甲子日,最末一个甲子日到今天正好是二十天。”
询问的官吏听后也懵了,不知他到底是多少岁,只好到朝中向高人请教。众人议论纷纷,各抒己见。
师旷说:“此人出生在鲁国的叔仲惠伯在承筐会见郤至的那一年。同年,狄人进攻鲁国,叔仲惠伯的弟弟叔孙得臣在碱地打败狄人,俘虏长狄侨如、虺、豹,并依此命名他的三个儿子。这样算来,这位役卒已经年满七十三岁。”
史赵说:“亥字是‘二’字头‘六’字身,把‘二’拿下来当作身,就是他的日子数。”
士文伯则说:“老人自称经历四百四十五个甲子,其末又二十日,加起来应是四百四十五个六十日再加二十,总共是二万六千六百六十天。”
综合各人意见,二万六千六百六十天跟七十三岁是相符的。如此来看,老人已经超过征役的年纪,不仅不应该服役,国家还要给予他资助才对。
听说此事,赵武单独召见了老者,还问起他的过往经历。此人忠厚老实,言谈也不浮夸,颇有贤长者之风。从问谈中得知,他从前居住的地方竟是赵武一位颇为得力的旧部职掌的县邑。有了渊源,再联想到他现今的处境,赵武倍觉愧疚,于是想方设法赐予他土地官职。
“虽说是巧遇之事,也足以令人开怀。”一想到此事,赵武便觉喜悦上心。
“执政大人如此费心,我国料无大碍。”赵武一直为筑城杞国之事耿耿于怀,恰恰说明他心系晋国的霸业成败,一心维护国家地位,这点与叔向不谋而合。“现在麻烦的是楚国、郑国。”
“楚国怎么了?”韩起问道。
“鲁国使臣到我国聘问,说起楚国的事情——”叔向跟使臣有过闲谈,“楚王郏敖派遣薳罢去鲁国聘问,鲁国问起令尹公子围执政若何。薳罢说道,‘我辈小人吃饭听使唤,仍害怕不足以完成使命,哪能参与政事?’。后来再三追问,他仍是顾左右而言他。鲁国使臣猜测,楚国令尹可能要谋大事,薳罢也参与其中,所以故意隐瞒。”
“弭兵会盟过后,楚王派薳罢到我国莅盟,国君接待了他。”赵武回忆道:“当时他赋诗以对,太傅还对他大加赞赏。”
“‘既醉以酒,既饱以德。君子万年,介尔景福。’”叔向说道:“接受国君享宴之后做此诗,乃是盛赞国君,比之于太平君子也。”
“太傅对他的评价,在下还记得。”韩起插话道:“承君命,不忘敏。敏以事君,必能养民。薳氏之有后于楚国也,宜哉!”
“正是。”叔向点头道:“既醉既饱即是谢国君享礼,后两句更是颂我国君福祚绵长,在宴饮完毕离席之前赋此诗,岂不正合时宜?这样的人,将来必定会被委以重任。”
“既然如此敏捷过人,自然不可能不知令尹之政,可见鲁国使者的猜测八九不离十。”赵武叹道:“公子围强势霸道,楚王年幼软弱,怎能相容?”
“松柏之下,其草不殖。”叔向感慨道:“大司马蒍掩,楚国之贤臣,竟被公子围所杀。之后又夺其封邑家室,何其残忍贪婪!”
“屈建任令尹,命其治理军赋,检查兵器盔甲。蒍掩书土田,度山林,鸠薮泽,辨京陵,表淳卤,数疆潦,规偃猪,町原防,牧隰皋,井衍沃。量公私一切收获数,修定赋税之法。征收车兵、徒卒、甲楯之税,丈量清楚,处理周至,无人不服。”赵武赞道:“屈建与我闲谈时曾提到司马之才,想不到他病逝不到两年,司马竟被抄家没财,实在令人扼腕。”
大司马蒍掩是蒍子冯之子,蒍子冯又是孙叔敖的侄子。为了躲避任令尹,蒍子冯还曾装病。后来,前任令尹被杀,他才接任令尹。一日之内辞退八位宠信,安安稳稳的做了三年令尹,直到去世。蒍子冯去世后,屈建继任令尹,蒍掩任大司马,二人配合无间,彼此欣赏。这位贤相的亲属显然没有辜负先祖的令名,为人务实,行事周密。
“蒍掩大约是为公子围所妒,所以才惨遭毒手。”韩起推断道:“当年,屈建灭舒鸠,楚王要赏赐他,他却推说是先大夫的功劳,自己不过是坐享其成。最后,楚王就把赏赐给了蒍掩。”
“蒍掩之贤能,楚国朝野皆知,可惜因福得祸,招来公子围忌恨,天妒英才,惜哉!”叔向也难掩失望,“善人,国之主也。公子围身为令尹,乃国君之相,司马则为令尹之佐,二人本应共同辅佐国君,治理国家。令尹不思一心,反而谋害对方,真乃国之大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