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吗?孟玥勉强撑起疲惫的身体,天色始终阴沉沉的,风有些冷;铜板噼里啪啦地落在她身上,击中腰间的淤青。
“这些是报酬。”男人边穿衣服边说道。
“以后再有过不下去的时候,随时可以找我。”
他留下了二百文,和那半筐鸡蛋放在了一起,以及,一个神情绝望的女孩。
她明白男人对自己做了什么,她也曾反抗挣扎,当男人捂住她的嘴,孟玥疯狂地拳打脚踢,狠狠咬男人的手臂,但...
“我听说,孟当的生意最近很不景气,你身为女儿,也想替他分担吧。”
孟玥沉默了,男人说的没错,爹最近回来的越来越晚,神色也憔悴了许多,男人和爹有许多年的交情,他不会骗她。
孟玥的手脚渐渐放下,顺从了即将发生的事。
私塾撤了,她织的布也卖不出去...若非万策尽,她怎愿意承受这样的凌辱?
“迟早有一天,你会主动来找我的。”
男人头也不回地走了,本就漏风的大门敞开着,吹进习习冷风。孟玥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男人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她抬起头,看了看桌上的半筐鸡蛋,以及里面的铜板;那些明明是维持生计的唯一,现在看起来却如此渺小...不切实际。
孟玥回想起还在外奔波的爹,回想起早就死去的娘,回想起知性的泓心姐...以及...她不敢再想了。
“我已经糟透了...糟透了...”
风势愈发凛冽,扬起土灰,孟玥记得爹的叮嘱,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将窗户关好。她又走到门前,就在门即将合上时——她瞥见了不远处的枯井。
爹曾讲过关于那口井的岁月,在爹还是孩童时,那口井维系着全村人的生活,全村的人都来这里取水、用水,久而久之,竟然踏出了一条条小径。
“当年咱家门口人来人往的,简直像个小集市。”
“为什么后来不用了呀~”孟玥好奇地问爹。
孟当吧嗒了两口旱烟,笑了笑。
“后来,有人喝出病了,就再没人来过。也不知为何,无人取水后,井中的水也越来越少,直到完全干涸。”
那时的孟玥并没有注意到孟当笑容中的苦涩,她依稀记得,在那之前的半个月,娘去世了。
她裹上一层单衣,对着斑驳的铜镜笑了笑,才察觉出爹当年笑容中的意味。
“起码,要体面一些。”无论何时都要保持体面,这是泓心姐姐教她的道理。
迈出门槛的一刹那,云层中传来一声惊雷,顿时下起倾盆大雨。冰冷雨珠淋透了单衣,浇灭孟玥心中最后一丝温度。
走到枯井前,孟玥缓缓跪下,干涸的井底此时已积了一层水,隐隐约约映出她的轮廓。
很小的时候,她相信自己和那些外来的孩子没什么不同,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家长一见到自己和他们在一起玩耍,就大吼大叫地将他们拉开,骂骂咧咧地带走自己的孩子。
后来,孟玥知道自己的村子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好,她相信自己的家庭,直到娘死去的噩耗传来,她歇斯里地地哭喊,摇晃娘冰冷的尸体求求她不要再睡了...
再后来,她发现虽然家中贫寒,但村中的大家都是一样的,先生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即使略有清苦,她也能在邻里的接济中甘之如饴。
直到,再没有人主动愿意援助他们家。她找到和爹交情最久,自己最信任的王叔,他却以这样“有偿”的方式施舍与她。
令人绝望的雨还在下着,除了爹以外,她已不再相信任何人了,如今又作出如此耻辱的事...孟玥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现在,只需要什么都不想,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坠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紧闭着眼,滴答嘈杂的雨声似在为她送行。
“晚安了,世界。”她用最温柔的语气说道。
就在准备落下的刹那,一双臂膀挽住了孟玥,以同样温柔的语气回答。
“天还没有完全黑,等阴雨过去...太阳还会照常升起。”
是泓心姐姐,她的伞丢在一旁,和孟玥一样,浑身湿透。
孟玥叩响他们家的门时,她被爹拦住,反锁在屋内,不一会传来爹的训斥声。
“为什么...不让她进屋?孟家已经活得很艰难了为什么...不接济他们。”
泓心她爹缓缓打开反锁的门,背着手来回踱步。
“如果只有孟玥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借给她甚至...我可以把她接到咱们家,我能养得起;但,她不是孤儿,有孟当在。”
泓心很不解。“有什么冲突么?孟当在的话,小玥的生活还多了份保障。”
“你知道孟当在做什么吗!”泓心她爹忽然提高了音量,神情严肃。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避,又似乎不想提起。
“他在亲手毁了这个家,当然,这其中也有我的责任...”
所以,吃过午饭后,泓心还是被允许来探望孟玥。
“对不起,孟玥...我应该阻止爹才是,都怪我...来得太迟了。”
“放开我...姐姐...放开我!”孟玥娇小的身体拼命挣扎,但还是被泓心死死钳住。
“不...我不可能放手...我已经和爹说通了,我会接济你的...我也会好好劝说孟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雨滴与泪水交融,从孟玥的眼角滑落,沉默的泪水变为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