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到了太子大婚这几日,蹊京城里的命妇们都忙得脚不沾地,上赶着去宫里去越国公府巴结,那些不够格儿的、心大的,正乐得在家清闲。
卞玉芝的母亲只是正六品的诰命,进宫是不大可能,更别提她一个姑娘。如月没有母亲带着进宫,自己去了没意思,何况宫里也没有下死命令叫她去,她们俩正好聚一聚。
琼楼,如月穿着一袭水红色棉袍,上头绣着繁复的暗金花纹,梳着精致利索的头发,髻上戴着一支茉莉花钗子,显得人娴静温柔,皓腕轻抬,露出一支成色上好的玉镯,比镯子更夺目的,是那凝脂一般的肌肤。
玉芝不觉看呆了,笑着说:“妹妹真是沉鱼落雁之美,闭月羞花之貌,姐姐我都看傻了眼,周伯昶真是有福气,我要是他,做梦都得笑醒了。”
如月听了玉芝这番打趣不禁红了脸,连忙低下头去,道:“姐姐这是说什么呢,好不容易见一次,姐姐就别提他了,这些日子也不知他忙什么呢,一面都见不上。”
玉芝掩着嘴笑:“嘴上说别提他,心里还不是想着他,这些日子我父亲都忙得早出晚归,更别提伯昶这大人物了。”
如月点点头,忙点是好事,说明朝廷倚重他,要是不闻不问,那可就坏了。
“对了。”如月忽然想起什么事,拉着玉芝说,“我做了个棉衣给他,想亲自给他送去,又怕别人知道了笑话我...”
姑娘大了要脸面,不像小时候那样随便登男孩的门去玩耍,送什么东西也不一样,原先送一件衣服是穿的,现在送一件衣服是让他留着细细体会的。
玉芝说这有什么的,“满蹊京谁不知道你们俩的事,就差两边长辈一敲定,你也该大胆些,要不白放走了这么好的郎君。”
“是啊,我该大胆些...”如月轻声喃喃,玉芝又说:“这世道说乱就乱,今日不知明日事,把握住眼下最要紧,还忘了告诉你,我父亲不日就将调往南方,接到旨意吓了一跳,你说这谁能想得到呢?”
玉芝苦涩的笑了笑,如月十分诧异,紧紧攥着她的手不肯松开,眼眶也有些湿润,道:“我听我父亲说朝廷要外派一些官员,没想到...”
“南方时局动荡,朝廷组织了一些小官,给他们升了官,说是去南方帮衬一段时日,过几年安稳了再回来,可你想想,都已然乱成那样了,还能回来吗?”
朝廷这一出戏做的实在好,把一批官员明升暗降,扔到南方再不管他们死活,省了俸禄开支,也能缓解南方眼下棘手的事,朝廷越发无力管控地方,这么做只是欲盖弥彰罢了。
这世道,是马上就要乱了。
“姐姐...”
如月扑到她怀里抱住她,两个人哭成一团,她们在这世上,本就没有自己选择怎么活的权利,只能听天由命,玉芝要是跟着家人去了南方,她家里兄弟姐妹那么多,那边又那么乱,她该怎么办?
担忧一点一点填满她的心头,小时候约定的亲临彼此的成亲之日,今天看来仿佛都有些渺茫,她心头有万般不舍,却只能化作眼泪。
“如月,什么时候都应该放开了胆子,别畏手畏脚的才好,你胆小,只能叫那些欺负你的变本加厉。”玉芝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咱们认识了这些年,我也没什么好送给你的,金玉太俗气,只有这一块手帕,是我刚学会针线时做的,今天就送给你了。”
玉芝从怀里掏出帕子,上面只绣了两条金鱼,能看得出针脚很稚嫩,却不失童趣,如今的玉芝一手好女红,是她最引以为傲的事。
如月把这一方手帕捧在手心里,比任何稀世珍宝更叫人珍惜。
原来今天不是姐妹叙旧,而是玉芝没有提前告知她的道别。
玉芝是个敢爱敢恨的人,如月自认为这一点上,她永远比不上玉芝。这种人看似对任何事都能割舍下,还能轻松自在的劝别人看开些,殊不知最难受的,正是他们自己。
回去路上,如月靠着橘子哭了一路,回家以后,明靖见了,只能皱着眉头说:“这世上的难事多了去了,还是得学着自己开解自己...”
有些话说出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如月想开解自己,但玉芝要离开已成定局,她接连几天没吃好饭,一天早晨,她昏昏沉沉刚起来时,橘子就匆匆进来,说:“姑娘,玉芝姑娘她们家今天一早就离京了!”
听了这话,如月的心头像堵了一块大石头,玉芝是个心狠的人,不跟她打一声招呼就走了,恐怕也是怕见面之后难舍难分,徒增伤心罢了。
几年的情谊不是一两阵风就能吹散的,如月从忧伤里走出来,天天想着玉芝早点到了南方能给她来封信,日子也算有了些盼头。
不过玉芝的信没等来,却等来了一个叫人莫名其妙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