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熙二十一年六月,庚戌,夜,洛阳英国公蔡府,四皇子密王李竣生母淑妃入宫前旧居。
蔡家主蔡琮敏:“昨夜四房宫里人薨逝了。虽四房当年有错,事过境迁,血脉相连,旧怨就此化解,殿下允否?”
李竣,立于生母小院,虽空落无人居住,但族人静心打理,此刻九里香飘,一时恍惚,前尘过眼。
淳熙初年,二皇子李翊刻薄阴郁,不为众人所喜,四皇子李竣自襁褓起独独与之亲昵,流连翊所嬉戏,开口始能言,先唤“哥哥”。
竣生母淑妃早逝,帝令昭媛蔡氏鞠养,後昭媛有孕,疏于照料,竣误食毒汤饼,三日不醒,稍醒转时时梦魇,如见邪祟,惊恐战栗,皆曰命危旦,翊夜夜潜行入竣寝处相伴,慰其曰:“吾乃至邪之尊,何方妖祟敢伤吾至亲?何忧何惧?”翊乃至割肉入药以利其病,又访华阳郡夫人得西域灵药以攻其疾,时翊年方十岁。昭媛得子而早夭,竣亦不留昭媛膝下,而常居翊所。自是,翊与之同饮同食,恶意之人不能害竣。
蔡琮敏:“今方大房衰落,四房掌淮东兵权,须得极力笼络。昭媛为四房嫡长女,素来受宠,正可借昭媛丧礼深化情谊。”
李竣垂目应答:“吾知之。明日入宫。”
忽有琮敏亲信来禀,僧人从心来访。琮敏令亲信领从心去密室,又唤李竣同去见从心。竣抬步从行,心下嗤笑,“从心从心,世间羁绊,何可从心?己之万千算计,皆为一生所愿:二哥御极,蔡家长盛。”
僧人从心,沧海公臧洪胞弟,自幼出家,往来于沧州与两淮蔡氏。
密室,
琮敏:“河东与赵地相争,臧洪正可得渔翁利。”
从心忙躬身作礼,赘言感恩之意。
从心:“家兄不过蔡相公家仆耳,得地再多,也是为主人家拓地。”
李竣默然细审舆图:
河东以一纸诏令起家,借神武余威,横扫北三镇,建狻猊新军,取安阳邢州,南北呼应以胁邯郸,竟与刘豫成伯仲之势。刘豫外援仅有大陆泽屯军五万,与邯郸共成犄角,可反攻邢州,尚有一战之力。臧洪之地与刘豫以衡州相交。此番刘豫为河东所欺压,臧洪脚下便是这一马平川无险可依的富庶宝库。臧洪如何还能安坐?呵!这河北之地正应了“災”字,北三镇在上,左赵地右沧海两相攻,南魏博且自保。
从心:“还请家主借神兵十万,赵地所获,必当尽数奉献,又兵贵神速,还请家主即刻下令神兵入海北上。”
蔡氏主控两淮,与臧洪隔齐地遥望,齐之地,匪盗横行,赤地千里。
琮敏:“区区残赵,五万精兵即可横扫,只是入海有风涛不测之险,老夫需再斟酌。”
竣:“亦可穿齐地走陆路,二哥可安排。”
从心:“如此万事可成矣!”
琮敏:“出兵事繁,从心可先行回复臧洪,蔡家兵随后即到。”
从心拜别,又见李竣眉目美秀,身姿绰绰,才识卓越,心下喜之。
从心:“家兄有女初长成,愿执帚浣衣以侍殿下。”
竣知其意,垂目,蹙眉,言道:“结亲,不过得一郡夫人名号而已,不若膏腴之地金帛赋税来得实惠。臧氏自来武勇坦荡,慎勿为汲汲攀附之奸佞所惑。”
从心喏喏称是,心下大骇,这密王殿下未来蔡氏家主并不好相与。
淳熙二十一年六月,庚戌,夜,邢州巨鹿军砦。易霜细述探得大陆泽刘豫军情。
易霜:“大陆泽处常驻刘豫军步骑五万,骑兵五千,银甲粼粼如水泽光,号曰银甲军。步兵多屯田农人,怯懦畏缩,骑兵勤于操练精于弓弩,骁勇能战。贼首名曰刘盛,正是真定府刘昌之幼弟。盛凶厉耿直,与昌亲厚,若知客卿徐铉害其兄,必有躁动。”
李客:“诱刘豫疑心于盛,调其军回援邯郸,则可设伏灭之。”
张亢:“正可使刘盛知其兄之冤,又使徐铉知刘盛知其佞。铉必再譖刘盛。”
李客忽嘱易霜速寻庞家善改书信文字药剂师来军前。
张亢笑曰:“主上要仿曹公反间韩遂马超。”
李客亦笑不多言。
刘盛副将林野林奇遣使来降。李客知其诈,往来书信不绝。
邢州初败,刘延寿有意刘盛引兵回援邯郸。刘盛上疏刘豫称:“李客孤军入邢州,自古未有孤军悬于外而可全身而退者,当缓调银甲军回援,可大陆泽、邯郸同出夹击,必胜。”
刘豫犹疑不能决。铉果譖刘盛曰:“刘盛有异心,所谓佞言似忠,奸言似信。两向出击,看似稳妥,实则动摇邯郸根本,不可不慎。刘盛知仆心细察微,欲举大事必先害仆。”不多时,刘盛果又上言客卿徐铉奸佞小人,必清主上之侧。”刘豫愈发踟蹰。
刘延寿疑心刘盛,暗使人盗刘盛信件,无可疑处,又使人盗其副将书信,果得刘盛令副将与河东王往来书信,又有幕僚查检知书信皆有药剂篡改之迹。遂告发刘盛于父前,建言:“可召银甲回援邯郸,夺其兵权,再审查,若其果无异心,多赐金帛安抚即可。”
刘豫从其言,金牌召银甲。
刘盛无以自证,唯出兵。至滏阳河,浮桥已备,刘盛稍疑而不及细思。骑兵先过,步兵不及过,桥断。两岸伏发,步兵哄散。张亢故技重施,布铁蒺藜于浅水以伤马蹄。银甲军马伤不能行,张亢再以石炮攻之,近战肉搏,银甲军弓矢之利无可用,军覆。
淳熙二十一年八月,大暑,刘豫已成瓮中之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