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熙二十三年,六月,辛丑,邯郸。
吴麟请脉方罢,于旁收拾器物。忽闻杜胜问李熹曰:“客儿赶未及?”
李熹:“迟了一日。女王谓江南无细事,客儿不解其中意,必有大苦头。”
杜胜:“此番必是能解了,江南急报至,客儿矍然变色,弃众奔还。一人一骑驰赴晋城。”
吴麟闻言亦变色,问明江南有变,亦驰去。
杜胜李熹相视笑道:“坐观京口醋价飞升。”
李熹扶掖杜胜入竹园小饮,续论江南事。
大江东逝水,阻隔南与北,西起鄱阳湖,东临无穷海。至南起瘴气,近逼建州夷。自古孙吴地,不问谁天子。本朝设两路,江南路、两浙路。四府:金陵府、扬州府,温州府,杭州府。金陵扬州沿江筑,温州杭州临海出。
宋时天家南渡,北方大族强占临江沃土,多聚江南路,吴地旧豪退居富春江畔,散落两浙路。
李熹:“江南之事甚难。蔡家军数十万,横扫江南,如探囊取物。”
杜胜:“江南之兵,藏于豪族,汇流成海,足以相抗。外摧侵掠之贼,内消世族桎梏。或有新生。”
李熹嗤笑:“痴人说梦。”
杜胜亦笑:“说说无妨。”
杜胜:“丫头不解金陵近忧,直下杭州求告两浙,是欲掀桌子起义兵。屈己奉君?滚犊子。”
李熹叹曰:“杜氏攸宁,开国女主之才。”
杜胜和之:“丫头磊磊利落,凝定敢决。恶犬巡于外,客儿驱离之,丫头必翦灭之。”
泗县之劫,秦氏翼“主”,以背受刃,与女卫松雪俱卒。舒清凌以为得手,弛戒备,逞肆意。
壬戌,诏下,曰江南盗起,擢舒清凌江南两路巡抚,捕盗。
舒清凌以女王噩耗闻于金陵,江南杜氏似一夜飘零。商号贱卖,百家争买。冷氏吞粮穀,另有言氏尽入布行造所,竭力护杜氏旧属匠人。
夏七月,白秋月留樗枥侍卫女王。柳容经滁州,先至杭州,迎候。丁卯,女王至杭州。萧继新下莫干山,领骨干工匠南来,亦至杭州。
庚午,女王拜会沈作滨。
沈作滨,字师冯,世为吴兴归安人。以荫入仕,冶铸坚致,又承诏造雁翎刀,称上意,连进两资。历官至兵部侍郎兼侍讲,因言忤今上,出为两浙提刑。质洁才华,颇慕晋人简傲之风,不乐与庸辈接,而独善萧继新,以为忘年之交。
樗枥奉上拜礼,宝匣启,乃蝉翼银铁匕首一对。作滨欣然笑纳。
女王:“沈提刑可知杜氏蝉翼银铁造作之关窍?”
作滨不意此问,心却向往,脱口言道:“若何?”
女王灿然一笑,道:“其秘辛在于冶料。”又令侍卫抬一箱入竹屋,女王躬身为之开箱,千斤碎石,色如铁,银辉暗生。
作滨见而大惊,失声呼曰:“陨铁!”继而冷哼道:“老朽鄙陋,不敢当此倾城之资。”
女王一揖,又道:“沈叔,多心矣。此拙料乃为精研冶铁造器之用。今兵凶之兆已显,正当神兵宝器出时。”
作滨闻言心动,不作声,却取来匕首细细把玩。
女王仿若无意,曰:“沈叔既有心於此,不若建个学舍。”
作滨闻言顿悟,方知女王设意岂小,所谋甚大。灼视女王。
女王迎其目光,铁骨铮铮,答曰:“建武学,实军备,奠基江南武力,保家护乡。”
作滨拍案而起,朗声长笑,动情而言:“江南无武备,不过鱼肉置之于刀俎下。老朽久有此志!恨不能得,建武学,实军备,甚好!甚好!快哉!快哉!”即唤童子取窖藏老酒。
席间,作滨佯作敬酒,近女王身侧,忽地手腕翻飞,于袖中出银铁匕首刺向女王。一众惊呼!女王纤微不动,镇静如常。作滨止匕回鞘。慨而叹曰:“家主果枭雄也!”女王莞尔,淡声道:“女王信沈叔。”作滨一僵,深一揖。女王亦于袖中出一物,乃绢书一卷,双手奉与作滨。
女王:“蝉翼银铁虽好,料难求,火力难控。杜氏有前朝高人采寻常铁料用以南阳杜诗水排法制成锋锐兵器。虽不及蝉翼轻盈锐利,也得其刚韧并佳。前人心得皆在此书。”
作滨揣书入怀,仿若淡然道:“杜家无私,老朽愿与相交。”
女王风轻云淡道:“学不藏私,方得大道。”
女王:“学舍立于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