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兴冲冲地下楼,半路上却下起了雨。刚才还晴空万里,这会儿雨点急急的,赶得路上行人四散奔逃。
“真舒服、真凉快!”华一边蹬车,一边意气风发地怪叫,“不舒服、不舒服!快停下来,我要买伞!”欣用皮包遮着头发,在后边着急地喊。
华只有扫兴地下车,被欣拉进路边的小店。两人买了伞再出来,还没打开车锁,雨居然稀稀拉拉地停了。华冲欣得意地挑挑眉毛,仿佛有先见之明似的,欣不服气地撅起嘴:“家里刚好没有雨伞,我买一把嘛。”
北京的雨向来没什么怪脾气,今天却一反常态地耍起了小性子。来到天桥商场,刚刚存好自行车,雨点又不急不缓地漫天洒下来,引两个年轻人相视一笑。
正好逛逛商场。他们随着躲雨的人流缓缓步入,华轻轻搂着欣的腰,透过精致的面料,手指能感到欣光滑的肌肤在行走间柔软的起伏,象是这布料下面,还藏着一只柔软娇嫩的小动物;而欣的身体散发出来的芳香,引导着华,教他在纷乱的世界中能寻到安宁,不至于迷了方向。
最能吸引欣的,是四层的床上用品,欣有一种小女孩家家的天性,最爱柔柔软软光光滑滑的东西。这里的小枕头、小被子,无不柔软光滑、图案可爱,欣一路欢呼雀跃流连忘返。
华对这一切没有心得,只有缄口不语,傻傻地跟在她的身后,而欣每一声发现新大陆般的欢呼,都使得华在周围无数好奇的目光下尴尬万分。
他们不由自主地被礼品柜台悬挂的那支大风铃所吸引,欣伸手去碰,声音好悠扬,象清早一声醒钟的回逾、又象山峦间滑落牧歌的音符,就那么低缓着、低缓着沉入他们易感的心房。
“如果你去日本,买一进小小的日式庭院,就在那木屋檐下挂一支,多好!”华神往地说。
“可惜,我没有小院子,我所有的窗子都太小了。”欣倒是很冷静,拉着华的手走开。
信:
你拉着我的手走开,我的心却留在了那里,留在一片纷杂的噪声中、留在低徊于噪音之外的风铃声中。
事隔两年了,却仿佛就在眼前:你白晰的脖颈、那脖颈侧面美丽的一弯,以及,耳后一缕柔柔的青丝。
爱你啊。
两年后的今天,这颗心疲倦得经不起一点点震撼。元旦,你说不回北京了,真好,省一次心痛留给今后。
可是,今后,
今后。。。。。。
爱你啊。这颗心疲倦得经不起一点点震撼。
97.1.27.
买了自行车回来,晚上竟然有客来访。戴个眼镜,一看就挺精明的女孩子是茜:欣大学的同窗和好友;那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展,表情和举止随时在向周围宣布着与茜的非常关系。
这会儿小明已经回校了,四个人欢欢喜喜地品尝着欣的(糟糕的)手艺,点头称是的时候少,摇头做鬼脸的时候多。桌子上挺滑稽的,笑声也多。亏了展的幽默来得快,话题谈天说地,倒是蛮有品味。
岔子出在分手之际。茜快快乐乐地问华住在哪儿,一旦得知顺路,就力邀他来搭“顺风车”,华一个劲地“婉拒”,一会儿说不急着走,一会儿说坐不下……迎着夏夜暖和的风,立在楼门口大出冷汗。瞥一眼欣,也尴尬着说不得话。
还是展出来解的围,推着茜上了车,冲华利落地摆摆手,那眼神却似乎洞悉了这一层微妙。
“真是默契的一对儿”华长吁一口气,自言自语。心里面隐隐在羡慕这种正常、平凡的幸福。
欣在馨园的家,是伯伯以驻外国大使的公务身份,从外交部分到的。大大的四间屋子,加一个不小的饭厅,在住房紧张的北京,可算宽裕。然而这房子里却处处显出一种单调和疏旷来:门窗锈蚀变形了,无人理睬,推拉间,总要发出木与木、铁与铁咬合的巨响;无论厅堂、卧室,都没什么大件家具,四壁如洗,要靠为数不多的几张桌椅和小书架来填补空白;整理好的行李箱随处可见,或大或小,一概风尘朴朴、满目劳顿。
唯独白天的阳光斜斜射入窗子,倒能空旷出一种美,静穆安闲、怡然自在,无人事之患、无丝竹之扰,颇具散居的神韵。坐在阳光下的地毯中,独自写信、看书,甚至睡觉,都是一种享受。日月升落于窗前,却不会影响到屋内的四季,似乎心情也可为这难得的平静永远留驻。
华的心,总留恋着纷繁和激动,这宅子太静,他所不喜,如今为着欣的缘故,竟然从静和单调中品出了几分韵意,实堪不易!
小明在学校寄宿,这样,一周内的绝大部分时间欣是独自面对这空空的居所,于是华的留驻变成顺理成章,对外对内似乎都已取得道义和人情上合法的通行证。可是这一回,两个人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以前隐隐的拘谨,被坦率和随意打破:处在一起象存在某种默契似的,不约而同地变换着各自的角色:一会儿是熟悉亲热的朋友、一会儿是笑闹打逗的兄妹、一会儿则成了并肩漫游的情侣。华强迫自己化为一块干燥的海绵,不断地吸吮这短暂而充实的幸福,努力着,让这些饱满的回忆深深地印在脑海里,在生命的后半部分,他要靠它们生活。
为此,他常常不忍睡着,往往是道过晚安后,又轻声回到欣的卧室,俯身床头,长久地长久地凝视月光和星光下圣洁的面庞。有时候,他会忍不住亲吻她的额头,还有一次,黑暗中张惶地吻了一下那瓣温润柔软的唇,又赶紧跑开,深怕欣会被吻醒。他自觉象个婴孩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