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_苦难与期盼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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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2 / 2)

“振铃,很多事情虽然能看明白,但是左右不了。不过,物极必反。不管谁,不仁不义、倒行逆施是长不了的。何况,上有领导下有群众,到时候自会有人站出来说话,绝不会让他随心所欲。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不要想得太多了。”

“您说得倒也是。好也罢坏也罢、穷也罢富也罢,大家都一样,公平合理。大叔,你歇着吧,俺哥几个回去了。”

送走王振岭、大成和冬子以后,李文翰并没有马上回屋,而是站在院子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天上的星星。他在想:社会虽然在不断地向好里发展,但是,依然有很多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挡不住也拦不住。社会就像眼前的夜空一样,虽然繁星闪耀,但是,却是那么的高那么的远,谁也不知道其中到底暗藏着多少玄机。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你想不到,以后发生的事情也照样想不到。不过,邪不压正,船到桥头自然直,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李文翰想到这里,又站了一会儿就回屋了。

赵金芳也始终坚信,凭着自己和丈夫的勤奋,加上几个孩子也都一天天长大了,不管是单干还是互助组和合作社,用不了几年,李家就会摆脱困境,不会再有难处了。不仅生活会好起来,而且还能盖几间大房子,孩子们也一个接一个地娶亲生子。不过,一看钱有利当上了会计,让本来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和希望的赵金芳也有些灰心了。他和李文翰一样,对未来充满了疑虑。

合作社成立起来了,该归拢各家各户的牲口和农具了。因为大型农具都要参与劳动果实的分配,为了公平起见,合作社专门成立了一个以杨占全为组长、贫协主席张忠良为副组长和几个德高望重的人为成员的鉴定小组,给各家各户的牲口和农具评定等级。钱有利不是小组成员,负责记账。

李文翰头一天就把各种农具归拢好了,还给毛驴多喂了一些精料。吃过早饭后,李文翰把毛驴拴到槐树上,用笤帚浑身上下扫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一点尘土都没有了才拉倒。

过了一会儿,王振岭、大成和冬子就来了,两个人帮李文翰把农具装车上后,赶着花轱辘车去了西大庙。

西大庙也叫城隍庙,院子很大,能容下好几百人。院子里,中间放着一张八仙桌,桌子上放着一本账本和一只毛笔,周围放着几个凳子,钱有利坐在桌子的正位上,其他人坐在四周。钱有利虽然十分得意,脸上却装的很严肃,似乎他才是真正主判官,其他人都是跑龙套的配搭。

城关村的老老少少一大早就来了,有说有笑,比赶庙会还热闹。不一会儿,就有人把车、牛、农具送来了。杨占全和张忠良领着评定小组的成员一家一家的评定等级。钱有利一有点空闲,就倒背着手,摇头晃脑地凑过去发表一通自己的意见。那架势是在告诉人们,他钱有利也是城关村的当家人。不仅闹得评定小组的人员很反感,连旁边的群众也都嗤之以鼻。有的人禁不住小声说道:“你瞧瞧他那德行,不就是个记帐的吗,东瞅瞅西瞅瞅,有他啥事啊,臭显摆啥!”

李文翰赶着车一进庙门,看热闹的人立刻就围了上来。钱有利洋洋得意地摆弄着手中的毛笔,装作不屑一顾的样子瞅了瞅李文翰,在心里暗暗地说道:“来啦,俺一直在等着你呢,看你咋过俺这道关!”

杨占全走到毛驴跟前端详了半天,拍着毛驴那油光锃亮的脊背说:“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到现在为止,牵来这么多牲口,就数这毛驴好!”又问李文翰:“农具全都拉来了?”李文翰说全拉来了。“真的吗,没留后手吧?”

“杨社长,俺李文翰不是那种人三心二意的,入社是俺心甘情愿的,俺不会有二心的。”

“据我掌握的情况,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没有二心。有的人认为合作社撑不多久,迟早要黄;有的人怕吃亏,想看看再说;有的人担心生产搞不好,心就像在半空悬着一样不踏实,忧虑重重;还有的人觉着自己地多地好,牛马车和种地的家什又样样齐全,所以不想入社;有些人面上虽然不说啥,可背地里留了一手。还又一些人本不愿意入社,又觉得不入不好,虽然也入社了,但是,并不是心甘情愿的。总之,各种想法都有。其实这些想法和做法有的是多余的,有的是错误的。选举那天我讲过了,成立合作是社会主义的性质所决定的,是未来发展的大方向,是光明大道!大家都知道苏联的集体农庄搞得非常好,咱们的合作社发展下去就是苏联的集体农庄!无论干啥都不能光往坏处里想,不能前怕狼后怕虎摇摆不定,要往前看。希望大家都像李文翰学习,不但对合作社有信心还要有诚心,要把合作社当成自己的家,做到爱社如家!”杨占全兴致勃勃地对众人说。

不管是谁,哪怕是说一句表扬李文翰的话,钱有利都听着别扭,杨占全说的最后一句话,让钱有利很不舒服。

“杨社长,不见得吧!有些人见风使舵,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专拣好听的说,你可要当心啊,别让他们的假象蒙蔽了!”钱有利阴阳怪气地说。

李文翰知道钱有利是在含沙射影地说自己,他也知道,自己一接茬肯定会吵起来。今天不是一般的日子,是合作社正式成立的日子,是喜庆的日子,他不想把喜庆的气氛搅合了,没有吱声。

杨占全虽然知道钱有利是说给李文翰听的,但是,毕竟有反驳自己的意思,很不高兴:“钱会计,李文翰既然敢对着这么多群众说和合作社没有二心,证明他不是随便说的,是心里话。”

“我也没说李文翰说的是假话啊?李文翰都面不改色心不跳,你多啥心啊!”

“俺李文翰长这么大还没学会花言巧语。城关村的老少爷们,没有人不知道俺李文翰是啥秉性的人。不像有些人,不仅会说漂亮话,而且还会耍两面三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说一套做一套。”李文翰反唇相讥。

“后面的人都等着呢,没用的话都少说,别影响工作!大伙都好好看看,定几等合适。”钱有利还想反驳,被张忠良打断了。

不光是评定小组的人员围着李文翰的农具,一件一件地仔仔细细地查看,其他人也都跟着看来看去。看后,都不由自主地树起了大拇指连声说好。似乎直到今天,人们才真正认识到李文翰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种的庄稼为什么那么好。

杨占全问评定小组的成员,毛驴、花轱辘和小推车定为一等,其它农具都定为二等,大伙有没有意见。众人都说没意见。

钱有利一看没人支持自己,肺都快气炸了,刚想发火,忽然想起了父亲说过的话,只好把火又压下去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谁家还没有几件像样的农具。不过,不管咋说这些农具都已经用过了,用过就是旧的,既然是旧的就不应该定为—等。杨社长,你可不能看走了眼,要一碗水端平了啊。”钱有利慢条斯理地说。

杨占全真想当众批评钱有利两句,但是,当想到自己刚当社长,钱有利又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一旦翻脸不认人和自己大吵大闹,拿他也没办法,瞅了瞅钱有利欲言又止。

“家家的农具都是用过的,没有一家是新买的,一次也没有用过。所以,从一开始定等级就不是以用过没用过为标准,而是以质量为标准。论质量,李文翰的毛驴即使牵到集上去卖也一定会卖个一等的价钱!花轱辘车和小推车,无论是论材质还是论做工以及现实的状态,都具备一等的条件。现在想买他这种质量的新农具,恐怕也不好买吧?社员也好干部也好,说话都要有依据,不能信口开河!”张忠良斩钉截铁地说。

“钱有利,俺压根就没想占合作社的便宜。说实在的,别看买这些东西俺李文翰没少花钱,如果合作社有困难,俺可以一分钱不要白送给合作社!钱有利,别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也别装作比谁都关心合作社,硬装是装不出来的,画虎不成反类犬,让人厌恶!”

世界上,最有说服力的东西是事实;让人最害怕的东西是较真;让人最心虚的是做了亏心事,钱有利又无话可说了。

“李文翰,你少说漂亮话!难道你非得比别人的高一等你心里才舒坦?俺就不信你的农具一点毛病也没有!”钱有财又说话了。

“俺可不像有的人总想高人一等,俺只是不想让别人骑着俺的脖子拉屎!钱有财,你最好懂点规矩,如果你不懂的啥叫规矩,俺可以告诉你!”

“李文翰,你用不着臭跩,想说啥你就直说!”

“你知道这是啥场合吗?”

“李文翰,你说是啥场合!”

“这里是合作社管委会给社员的农具评定等级的地方,只有那些参与这项工作的人才有说话的权力。请问,你是干啥的?就算你有说话的权力,请问,俺的农具有什么毛病?哪一件有毛病?说话要有依据,不能胡说八道!”

钱有财虽然也是个庄稼院里的人,可是,对什么样的农具好什么样的农具不好根本就不懂。他也不知道的农具到底有没有毛病,李文翰一问,立马蒙了。

“李文翰,你说你的农具好在什么地方?就算你的农具好,总不能比新的还好吧,凭什么定为一等?”钱有利又站出来了。

“钱有利,咱们谁也别吵谁也别耍横,你家的农具不是都已经定级了吗,你要是不服气就把你家的农具拿过来比一比,如果俺的农具赶不上你的,等级定高了,俺当场劈了它给你当柴火烧!如果你的定高了,你舍不得烧又不怕砢碜就扛回去,怎么样?你敢吗?”钱有利狼狈不堪。李文翰又接着说:“钱有利,你们家是比别人富,可你家的农具啥样全城关村没有不知道的!说句不客气的话,扔大街上连捡破烂的都懒的看一眼,也就是成立合作社了,合作社不得不要成全了你!钱有利,想挑别人的毛病可以,不过,必须先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了,不然的话,只能自己打自己的脸,自找难堪!”

钱有利、钱有财答不上话来了。杨占全瞅着李文翰,感慨油然而生,心想:“李文翰啊李文翰,我过去根本不知道你是啥样的人,通过前前后后所发生的几件事,尤其是这次选举,虽然你一再表示不想进合作社的班子,但是仍然有人投你得票,而且还不少,由此可见,你在群中的威信有多高。与钱有利比起来,可以说是天壤之别。别看你也是个农民,而且很穷,可你和别人不一样,为人处事诚恳、直爽、善良,持之有故。从来不干倚势欺人和恃才傲物的事。你勤劳,种地更是一把好手。全县那么多互助组,你们互助组无论在粮食产量上还是生活水平上,都在全县居然名列前茅,当初我连想都没想到。你如果能当副社长,我得省多少心啊!李文翰,可惜实在是可惜,你虽然是个当官的好材料,可惜你生在了城关村,又碰上了钱有利这样的人,屈才了。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没有钱有利,城关村也就没有这么多事了,也就安定了。看来,事事都是天注定,人无能为力啊。”

“大叔,有的人见不得别人比他好,如果谁比他好了,比刨了他家的祖坟还难受!可是,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拐弯抹角地贬低别人抬高自己。”又对众人说:“你们看见过癞蛤蟆咬人吗?”众人说没有。“俺可看见过,有只癞蛤蟆想咬人,蹲在那里呼哧呼哧地喘了半天粗气,肚子鼓的像皮球,觉得自己已经攒足了劲了,猛一窜,结果还没有一尺高,没咬着。紧接着又一窜,只蹿了八寸高,差的更远了,你说怎么着?”大成故意停了停。“自己把自己摔了个仰八叉!”所有的人都哄堂大笑。“你们别笑,有的人还不如癞蛤蟆呢,总是弄巧成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成指桑骂槐地说。

“大成,你说谁呢!”钱有利不由得恼羞成怒,气得眼睛都红了。

“你说俺说谁呢?钱有利,你的脑袋是不是有毛病啊,不管俺说啥你总爱接茬,俺说啥与你有啥关系?俺长这么大,只听说有捡便宜的还没听说有捡挨骂的,俺又没指名道姓地说你你心惊啥?”大成耍笑道。

副社长王志刚的父亲是解放前的老党员,是城关村参加革命最早的老干部,虽然已经去世了,但是,城关村的人都至今没有忘记他为城关村的解放所作的贡献,为贫苦的老百姓所做的好事。王志刚的哥哥是八路军的一个团长,后来在一次战役中牺牲了。王志刚是“支前”模范,村里人都说王家是名副其实的革命家庭。王志刚性情刚烈,为人处事正派、耿直、敢说敢为,一看钱家哥们没完没了的胡搅蛮缠立刻火了。

“钱有利,你虽然可以发表你的意见,但是,最后的决定权在评定小组,既然大伙的意见一致,你就按照大伙的意见记上好了,别再节外生枝了!”

钱有利知道如果再继续说下去,会有更多的人反对自己。而自家人,想说的不会说,会说的不吱声,仅凭自己,无论如何也斗不过大成等人,不仅占不着便宜,反而会越闹越狼狈,不吱声了。不过,虽然不吱声了,但是,心里忽然涌上来一股子恨,不知道他是恨自己当初没有好好学习,以至自己的口才远不及李文翰和大成,还是恨李文翰和大成、王志刚虽然文化不高却都能说会道,而且还专门和自己作对。再就是钱家人,除了钱有财,其他人为什么都不站出来帮自己说话,而是站在一边看热闹?还有,这世道为什么变得这么快,而人心似乎比世道变得还快,转眼都不认人了?但是,钱有利并不甘心,他深知来日方长的道理,心想:别看你们现在不把老子当回事,用不了多长时间,老子就叫你们知道老子的厉害!何况,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变来变去,能变过去就能变回来,老子一定会有反把的机会,等老子翻过把来,你们还得像过去那样,见老子就像耗子见了猫一样,吓得浑身打哆嗦!钱有利狠狠地瞪了李文翰一眼:“李文翰你等着,咱俩没有完!”然后又瞅了瞅王振岭、大成他们几个人:“王振岭、大成、冬子,你们不是一伙的吗?你们有再大的章程,将来也得有求于老子!到那时候,你看老子非是咋收拾你们的!”

李文翰把农具放到指定的地方后,牵着毛驴来到栓牲口的棚子,把毛驴交给了饲养员。

“大叔,这驴有劲又听使唤,干起活来不要命,当它累了的时候,您一定要多给它点料,千万别委屈了它。”李文翰对饲养员说。

“文翰,全城关村就咱爷俩一个脾气,没啥别的爱好就喜欢牲口。你就放心吧,大叔亏待不了它。”

又要和毛驴分手了,这次和上次不同的是,不是卖也没有出城关村,而是交给了合作社。自己不仅随时随地都能看见它,而且还可以照顾照顾它,李文翰心里有所伤感。。

“老伙计,在社里要和在家一样,一定要好好干,你干好了,俺脸上也有光。”李文翰拍着毛驴的背说。

毛驴叫了两声,似乎在说好,俺答应你。

合作社成立没几天钱老大就病了,临死前对钱有利说:“儿子,你当山上会计了,爹也算了了一件心事。爹这一辈子虽然没有当上太大的官,但是,无论是解放前还是解放后,爹都还吃得开叫得响,就连那些比你爹的官大的人都不敢小瞧你爹!至于老百姓,那一个不是仰着头看咱!说到吃喝,虽然一日三餐不全是山珍海味,一些好吃的东西爹也都吃过了,好喝的也都喝过了。至于穿戴,就更不用说了,爹知足了。你们兄弟两个,你哥为咱钱家已经挣够了面子了,如今,他的官也做得稳稳当当的,爹对他也没啥遗憾和牵挂的,只是对你不放心。”

“爹,孩儿不是好好的吗,您有啥好担心的。”

“如今的钱家已经不是过去的钱家了,别人就不用说了,你看看咱钱家自己的人,那个不是自扫门前雪?看上去都和和气气的,其实各有各的小算盘,之所以还没有和咱弄掰了,不过是还顾及点面子罢了。之所以还顾及点面子,是因为爹还活着。一旦爹死了,能买你的帐的恐怕没几个人了。你哥在济南,他就是有心帮你也是鞭长莫及啊。你要记住:小不忍则乱大谋。以后不管遇到啥不顺心的事,一定要慎之又慎,能忍则忍能让则让,千万不要争强好胜,把人都得罪了,以求自保。”钱老大把所有能想到的事都一一嘱咐了一遍。

尽管钱老大苦口婆心,可钱有利并不在意。钱有利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在摇头。他还是认为杨占全也好张忠良也好,都有其名而无其实。尤其是杨占全,略施一点小手腕,就能把他玩的滴溜溜转。至于李文翰,就更没啥了。除了嘴上的功夫比自己强,再就是有一身力气,其他的都不足为虑,不值得一提。

钱老大死后的第二天,大儿子带着一帮手下风风光光的回来了。县里的个别领导和一些部门的头头也都一拨接一拨的到钱家吊唁。加上众多的亲朋好友,一时间,又是门庭若市车水马龙,比娶媳妇都热闹。出殡那天,从钱家大门口到坟地的路上,稀稀拉拉的全是人。钱有利左顾右盼,面上似乎痛苦万分,心里却得意洋洋。心想:怎么样?都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全金县谁能比得了!钱家过去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想把钱家整倒了,把俺钱有利整趴下了,做梦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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