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边走边谈边看边感受这大自然赋予他们的悠然和怡逸。他们来到村东头,被一幅画面感动了。
八十多岁的革命老妈妈匍伏在林志耕的双腿上,林志耕轻手轻脚地为老人家洗着头,梳着发。银白的头发包裹在洁白的香皂泡沫里,是整个脸盆挥发着五彩的泡沫。祖孙二人因为是背着街在一处充满阳光的空草坪上洗涤,正开心地说笑着,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么一群人的光临。
河野卬唐和夫人和美芝子看见了。他们驻足不前,看的真切、真情、珍贵。妇女主任正要上前告诉志耕,被河野先生温柔地止住了,示意她不要惊动她们的天伦之乐。
河野俯下身对夫人悄悄地说了一句话,老夫人竟掏出手帕擦起眼泪来。美芝子忙问母亲为何流泪。夫人说:“你父亲告诉我,他知道章儿为什么如此地爱这个女孩儿了。他真担心章儿回不到贞儿的身边呢。”
美芝子一听,顿时陷入深思不语。
……
河野感慨地对林一宽夫妇说:“先生和夫人养育了一个好女儿啊!林小姐不仅传承了林家的家风厚学,也向我展示了中国人的传统美德。孟子说的好,但难做到啊!‘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
林一宽先生对说:“是的是的!老先生触景生情可谓情笃之至也。我记得孟子还说过:‘人言不如人声之入人深也;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善政,民畏之;善教,民爱之。善政,得民财,善教,得民心也’。”
老河野点头称是说:“我倒不敢苟同老子的《道德经》中所阐述的盛世之说啊。他说‘至治之极,民各甘其食,美起服,安其居,乐其业。邻闻相望,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也’。我想,清平社会应该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应该是‘相扶守望’,‘有朋至远方来,不亦乐乎’的嘛。”
林一宽先生莞尔一笑说:“老子,至德至尊者也,此说乃无为之治之道也。也可以说是现代的‘自然主义者’也。”
河野卬唐颇通其意,说:“的确实有‘自然主义’的思维。当今社会最自然主义的莫过于现在的印度瑜伽学派了。我们日本经历了大工业时代的震荡和锻造,自然主义的东西只能说存活于一些浅层次的,如穿穿和服啊,欣赏相扑啊,品嚼茶道啊之类的文化表演之上,却很少有人去深入地研判无为文化的真谛啰。”
祝精光瞧见着二位“之乎者也”正谈的如此入港,喜溢于表,笑着对他们说:“河野先生,您难道不想去看一看您未来的外孙女婿含章他们知青修建的水电站吗?那可是一处上好的品茶论道的好去处啊。”
“远吗?”
“不远不远!只四五里地,还能通拖拉机呢。”
“老夫人可以上吗?”
“没问题!我们已经准备了四人抬得暖轿。”
“好好好!请带路。”
“您也坐轿子吧,路不大好走,尽是飞尘碎石的。”
“哈哈,您把我看成是‘日本鬼子’啦?尽想剥削中国人民的苦力啊?哈哈!”
“哈哈哈!老先生言重了。我们是担心您老的脚板骨禁不起碎石的磕碰。”
“哈哈!廉颇老乎?尚能饭否?”他笑着对林一宽先生说“我比廉颇尚壮乎?何况仅仅才四里之路。走!”
春尽夏初,艳阳高照,河野卬唐说着就脱了外套,一路与大家尽兴而行。
花溪村水电站一幅娇媚的山水自然景观,展现在河野卬唐他们的面前。湖面不大,约几百亩的水面,真是“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碧翠空谷鸣”。群山生长着各种参天巨木,被笼罩在淡淡的云雾之中。水光漪涟,不时有水鸟惊掠湖面,鸳鸯水鸟在远处的湖湾水叉处嬉水闲游。
湖谷只有天籁之音,可与瑶池媲美。
河野他们不忍打破这只有世外桃源才有的寂静,久久伫立不愿离去。他蹲下来,像孩子似的把头倚靠在老夫人的肩上,抚摸着老夫人的手背轻轻地说:“咱们是不是到了琼瑶天池仙方圣境。咱们就在这里永生吧。”
老夫人听着丈夫的喃喃私语,温情地用手抚摸着河野的脸庞,知心地说:“我们找到了梦牵萦绕的地方,只可惜这是他乡,不是故土啊。”
老夫人仰起头对美芝子说:“美芝子,你爸爸说,这里是他梦里常常应许的地方,你可愿意陪我们在这里残了终身啊?”
美芝子笑着说:“妈妈,瞧您们这两个老孩儿。爸爸是触景生诗情,您是触景生了情。未免太伤感了吧?”
严德馨说:“哎哟,瞧你阿妹说的,二老有此心,何不是一件好事啊。这里山清水秀自然是老人心心向往的颐养天年的好地方。至于他乡……,中国现在改革开放了,神州处处都是善良人的养生之处嘛。”
河野卬唐笑了笑说:“不同年纪的人触景生情必不同啊。年青人欢天喜地不知忧愁,寓情于景;中年人风风雨雨,阅历人生,寓景于情,恨不能以身化景;我们老年人嘛,历尽劫波,心止如水,此时此景自然是能化生命于自然,也博得个青山依旧绿水长流,与天地同在哟。”
林一宽老先生抚掌轻语:“河野老先生真乃大德至善高士之人也。此番高论,使我想起南宋一位隐士叫张炎的《山中白云词》中有一首《摸鱼子》词,颇对老先生的心境哪。”
河野卬唐说,请赐教。林一宽老先生悠扬顿挫舒缓有韵吟道:“吾爱庐,伴湖千顷,苍茫一片润清。晴岚暖翠融融处,花影倒窥天镜。……林间即是长生路,一笑原非捷径。深更静。待散发吹箫。跨鹤天风冷。凭高露饮,正碧落尘空,光摇半壁,月在万松顶。”
祝精光亦咏诵曰“试问武夷香茗好?此心安处是吾乡。”
“啊!祝先生,你的‘此心安处是吾乡’正合吾意,正合吾意。哎呀!老夫半生在政坛上摸爬滚打,被撕咬的伤痕累累。没有想到在异国他乡的山乡辟埌,竟能有知音之士。而且是有景有情,还有此如沁如肺腑的吟咏,这才是‘咏叹三绝’呢”
河野对夫人说:“夫人哪!祝先生刚才的‘此心安处是吾乡’提醒了我啊。我看啊,待把贞儿与含章的婚事办了,我们也挑个日子,来这里安家算啰。必要的话,动员一批会社的财团阔佬们到这里来投一点资,也好给我们做做伴,不然的话,爹妈教的母语都会忘记的哟。哈哈!”
老支书与祝精光对视一笑,悄悄地竖了竖拇指头,其意是在夸奖县委书记的眼光。祝精光示意老支书带他们去看看发电机房。
在老支书和祝精光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发电机房,看见工人们正有序地工作着。这些工人,之前还是卷着裤腿下田耙田插秧的好把式,现在已经是亦工亦农的水电技术骨干。
河野卬唐十分地感兴趣,问这问那。问这座电站花费了多少资金?支书回答,二十五万三千八百六十九块五毛一分钱。河野心里算了一下,折合日元是一千八百多万日元。河野又问,建水电站的工程师有几位?装机容量是多少?工期几许?挖掘机吊机等机械用了多少台?
老祝支书听着就觉得迷糊,什么挖掘机啊,他根本没有听说过。祝精光倒是很从容地一一回答。说,没有用机械,全是人力肩扛小推车。说到工程师,只是请县里的一位水电工程师和一位技术员来指导。主要的技术力量,都是关含章和几位知青,加上村里的初中毕业生一起,边学边干建设起来的。关含章和林志耕是他们的主心骨啊。
河野卬唐陷入了沉思,嘴里喃喃地说着:“关含章……林志耕……章儿!我的章儿啊……这外孙儿能成为我的外孙女婿麽?!……唉!……要是田中君在世就好了,我也有一个可以讨教大事儿的好兄弟了。唉!……”
一行人观览了水电站的景致,余兴未尽地打道回府。一进村部,就见到垂头丧气的关含章。晋安市的和县里的同志也有点慌乱。
河野卬唐、关山复和祝支书忙问出了什么事儿?
只见关含章手上拿着两封信。小志文手上也拿了一封,见到母亲连忙说,这是阿姐走时吩咐交给外公外婆和妈妈您的。
美芝子拆开一看,是可贞子用日文写的,短短数行字:外公外婆,妈妈:在花溪村流连的二天里,我听到了看到了含章哥哥和志耕妹妹的动人的故事。这里离不开含章哥哥,志耕妹妹也离不开他。他是属于这里的。我只有离开他。我先回晋安市等您们。
顺致鞠躬!
您们的孩子:可贞子即日。
祝支书把含章手上的两封信来,拆开来一看,一封是林志耕写给含章的一首诗,另一封则是可贞子写给含章的长信。
祝支书读不来,递给林父。林一宽看着自己女儿娟秀的行书字迹,不忍读下去,交给林母。林母看了看,缓声而诵:
不要说对不起,不要说难离舍。
只因为了简约理想您我都需割却依依。
不要说对不起,不要说难舍离。
只因生就这个时代这个时代赋予您我的使命。
走吧——走出自己,飞吧——飞向各自的希冀。
让我们面向太阳宣誓让爱厮守各自的朝朝夕夕。
美芝子接过林志耕的诗笺,心中涌起一阵阵的泛泛的钦爱之意。她说:“啊,诗写的太美了!太动情了!志耕这孩子,是中国的明天,是明天的希望啊!”
祝支书把另一封信交给河野老先生。河野卬唐一看是用中文写的,看不来,交给女儿。美芝子看着长长的信,念道:
含章哥哥:在花溪村的二天里,我被您和志耕妹妹的故事深深地感动着和感染着。我原想,爱是二人的世界。在这里,我才发现,爱不仅是二人的,而且还是一个群体的,一个社会的。
那位革命的老妈妈拉着我的手对我说:闺女啊!你爱含章是爱对了!那可是一个难得的好小伙子啊!志耕是我的孙女儿,她有觉悟,懂得舍取。我们全村的人都祝福你和含章能白头到老,幸福美满啊!
看到老人家在说这话时,她老人家那眼里噙满了泪水!我深深地知道,您和志耕已经属于这群伟大生命的集体之中。割裂开您们,我会一生都不安的。
所以,我决定先回去了。我诚挚地祝福您们!
建议您们在花溪村快把喜酒办了,正好两家的长辈都在。择日不如撞日。
永远爱您的妹妹:尹河野可贞子与即日。
河野卬唐夫妇、美芝子和关山复两家人面面相觑。县委书记这时可紧张的很。自己曾夸下海口,要看住关含章,不能让新郎官给看跑了。没有想到,新郎官倒没跑,跑了的却是两个女的。他愁苦地对祝支书说;你瞧,你瞧,这下可怎么交差哟。前面说的什么“单金做不了雀,”,现在可好了,“两金都不糊”了。你这个臭老祝,快给我交代,你昨天对林志耕悄悄地说了什么,才会有今天的双雀飞跑了。
老祝支书也苦兮兮地说,哎呀,我的书记大人也,我和林志耕商量的话,是要避开这里,好让人家关含章和那个日本姑娘亲近亲近,就地加速培养感情。谁知道,这个日本姑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什么招呼也没打,就敢一个人跑了。你叫我去哪里找人哟!
书记急了,放下狠话说,你今天不把这个日本姑娘给找到,看我不剥了你的这张老皮不可。这可不是小事哟,弄不好,捅到地区省里,我的乌纱帽丢了是小事儿,那可是影响中日两国的大事哟!知道不,我的山寨主啊!
祝精光这时稳稳地对两个大小书记说,您们都别急。一个走了是好事,是顾全大局的好姑娘。另一个走了是好心,她肯定是不想为难关含章林志耕的多年难得的深情,所以她不想做“电灯泡”,自以为走开为上策。所以啊,她走不了那里去,肯定还是到省城里的老宾馆里等候。我们只要把关含章轰去追美人归就行了。
三人商议稳妥后,叫来关含章。老支书一脸板板地对他说,你小子从省城宾馆里,一路犯错,这下可是闯下大祸了。都是因为你的缘故,两个都跑了。看你现在怎么向天下人交代。说的关含章满头冒虚汗。
县委书记对关含章挤了挤眼说:“关含章,这下子两个美人都飞了。给你出了个大难题了哟。怎么办哟?……祝老头,你这个老东西不是鬼点子特别多么?还不赶快给你的好侄子出个好主意呀。”
祝支书这才笑吟吟地对书记说:“您得借我一样东西,我才能献上一计。”
书记说:“你这家伙,又要想敲诈我什么呀?算了,今天,我是拿你没办法了,你说吧,要什么我都有求必应啰。”
“哈哈!书记难得有这么慷慨的哟。可惜今天没把太上老君的宝囊袋子借来,不然的话,我非把你县里的财政搬个大半来。今天只需借您的宝座和驾驶员用一两天。”
“行!没问题。给你三天的借期。”
“嘿嘿。不须多日,不须多日。只需三日就足够了。”祝支书走到含章跟前,拍了拍他的屁股,吼道:“好小子!你还不给我快一点去追呀!三天之内,你不把其中的一个给我追到花溪村来办喜事儿,看我不剃光了你的头,送你到五神庙里去做和尚不!”
众人大笑!县委书记疑惑,悄悄地问:“喂!老祝头啊!你不要乱点鸳鸯谱哟,含章那小子可别带错了一个来哟。我们要的可是洋的哟。”
“您老放心吧!这回啊,这小子可知道什么是生死门啰。”
“那要是一个都带不回,那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啊!还白白的浪费了我紧巴巴的汽油啊!”
“哎哟,瞧您一个大书记的,费这么一点儿汽油就心痛啦。你放一百个心吧。含章这小子啊,这一去,保准把您们期许的姑娘给带回来。只是可怜了我那志耕姑娘哟!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