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二小姐!”赵孟德连连叩头。
牙牙挺起胸受礼,言道:“嗯,多磕几个吧,姑奶奶这些子药比你命值钱!”又向我挤挤眼睛,“姐夫放心,到大暑那天他的胳膊就全长出来了!”
我还未说话,赵孟德已在地上声小嘀咕道:“那我岂不是有六天没法写字……”
这次牙牙被气乐了,“嗬,你个老家伙有点意思啊,刚活过命来就报怨我!”
“不敢,“赵孟德说了一声不敢,匍匐在地再也不言语。
“哼,你很敢,哪天有了闲工夫,我可得好好陪您老人家玩玩!”牙牙进前两步,伸手来拉我的胳膊,“走啊姐夫,咱们走,不理他!”
方才我曾灵光一闪似想到了什么妙计,此时却再也想不起来,正拼命搜寻。牙牙察觉了我的异样,关切地问道:“姐夫你的脸色好难看,不舒服吗?”
“我有点害怕,”正在思考其他问题的我实在想不出好的理由。
牙牙认了真,舞了一下镰刀,然后扛在肩上,抓了我的手微笑道:“别怕,我保护你,神仙鬼怪都不怕,来一个杀一个!”
老女人发娇滴滴之声,真让人受不了。
忽然一个绿影飞进门来。牙牙正在兴头上,镰光一闪直向绿影而去。绿影正是去而复来的戴玉娇。这小丫头也不含糊,虽然出其不意遭受攻击而妈呀了一声,与此同时却又身形一纵,已经跳开去贴墙而立,嘴里叫到:“二……”
戴玉娇刚叫了一个二字,牙牙跟进镰刀又至。戴玉娇身子贴着墙一滑,又躲过这一击,却丁丁当当掉落了几个珠翠,应该不是削掉的,而是摇掉的。戴玉娇扑通跪倒,叫着:“二小姐饶命!”
牙牙咯咯一笑,收镰而立,“行啊小娇子,进步不少,这次连头发都没掉……别心疼,回去我送你几件好首饰!”
牙牙笑的时候皱纹更明显,她叫小娇子时像是在叫太监。但我却对她又多了一点点畏惧,这畏惧来自她和戴玉娇的过招。看多了功夫片,多少华丽的招式都见过。但此时近距离观赏了牙牙的三招,我才认识到电影只能是电影,招式奇妙只有视觉效果而并不适合实战。实战的招式并不好看。牙牙用的就是实战之招。她的第一招是断赵孟德之臂,我根本没看到,可以把它当成一个把戏。但她攻击戴玉娇的两招,我却看得很清楚。她只是用镰刀在勾砍两下,这其间她没有在空中翻跟斗,也没有把长镰舞几圈,动作简单到简陋和寒碜,一点也不好看,却绝对可怕。可怕在于它的快、稳、准、狠。我相信,以这样的身手,牙牙拿一根竹筷子就能把我捅死,甚至她仅用手指就能在我身上捅几个窟窿。别说牙牙,就是这位只守不攻的戴玉娇也能轻易致我于死地吧。如此一想,我意识到:在寻凶复仇的道路上,我的决心和勇气有余但个人能力不足。如果和这样的敌人直接对仗,我成功的机率就是零。
我思考之时,戴玉娇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牙牙面前,二人边笑边嘀咕着什么。原来她们的关系非常密切,不像主仆倒似姐妹,方才的过招只是游戏。我眼光落到她们身上时,二人结束了密谈。戴玉娇仰起脸来瞧我。这次离得近了,我终于看清了她的样貌。她身高大概只到我胸口处,应该是个发育未完全的少女。乱七八糟的珠翠环绕着一张白粉铺成的脸,白粉太厚,根本看不出她的皮肤如何。她的鼻子几乎被白粉填平,不算小的眼睛干脆直接沦陷于白粉中。眉毛浓浓画过,嘴部的白粉浸蚀掉落不少,露出鲜红的嘴唇,样子有些滑稽可爱。但我已不再是毛头小伙,看人时已经能够比较深入。所以我发现她的脸形是标准俏丽型的瓜子脸,眼睛很黑很活泼,同时也透出一种良善。这种良善,我在年老赵孟德的眼睛里没有看到,他的眼神努力表现出忠顺,同时也隐藏了一些令我不安的东西。这种良善,我在“二小姐”牙牙的眼睛里也没有看到,她似乎不想让我去读她的眼睛,而我也并不喜欢看她那样的老女人。
“嘻嘻,姐夫是不是又在想入非非?”牙牙尖锐地嘲笑着,说着她还推了戴玉娇一把,“听人说小娇子十来岁的时候你就居心不良了,对不对?”
我不知她们的台词都是谁设计的,她们是临时把某人的品行安到了我身上呢,还是随口说说以使不至于冷场呢?其实说到想入非非,我还真可以承认一部分,我的确有一种在险恶场所想入非非的本领----刚到职校上第一堂课时,我紧张得死去活来,准备好的动作和语调完全无效,只站在那里一股劲儿背诵着讲义,眼前一片雾,根本看不到学生。但在这样的“讲课”中,我忽然想到上课前一天曾在邻近办公室的墙上见过的一幅山水画,那画中几乎所有细节都呈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有了这种经历,我对牙牙的嘲讽便不再当回事,反而笑问道:“小娇今年几岁了?”
牙牙还没答,戴玉娇已经抢着道:“我马上17啦!”
牙牙笑道:“一边去,你还不到16好不好,想男人想疯了?”
二人互打了几下。我对戴玉娇的年龄没什么感觉,却对牙牙的年龄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真有四十岁吗?为什么我总感觉她与戴玉娇的年龄相差无几?但她的样子实在……莫非她是未老先衰?
“呀!”戴玉娇忽然尖叫了一声,“光顾闹了,小姐派我催你们快回去!”
牙牙很不屑,“哼,我办事她还不放心吗?”
说到这里,戴玉娇严肃起来,俯首道:“是。”
牙牙啐道:“是什么呀,你快滚回去复命吧,我们马上就到。”
戴玉娇又道了一声是,抬头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飞跑而去。
我没有读懂她的眼神。
牙牙笑道:“这丫头总是疯跑,也不怕鞋跑飞了!我说姐夫,今晚你就把小娇子填了房吧,也好管教她。”
我无法接她的话,便转移了话题,问道:“说走不走,你不怕你姐责怪吗?”
“哼哼,她?我才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