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十。
江屠随张平来到安阳,遇到从肥子溃逃回来的上党马军。
三月初七午时,肥子军和上党马军不约而同地相互发起攻击,双方糊里糊涂地在肥子屯耕甲字田庄内外展开激战,就在肥子军死伤惨重,支撑不住的时候,桃源村轻骑营到来,突击上党马队。上党马队抵挡不住,向北溃退。轻骑营一路追击,刘奴儿中箭落马,生死不明。剩余近两百骑,由鲜于亮率领继续溃逃,遇上张平信使后,渡河西来。
至此,出征的五千七百多上党军,还剩一个零头。
张平生得魁梧高大,为人也极豪爽;给人的感觉一直像个豪气憨直的汉子。此时却如同千年怨妇,背影拘挛,脸色惨淡,双目中除了憔悴,就是浓浓的阴鹜。
江屠望见,生出恻隐之心;靠近张焕,低声道:“少爷,你安慰一下三爷吧。此战虽败,于张氏而言,不过小挫,远没到伤筋动骨的程度,请三爷无须过于忧虑。”
张焕低哼一声,幽幽道:“伯坚,你没看出么。我这个三叔,心大着呢。他心痛的是上党自家嫡系。与张氏无关。”
江屠闻言一惊;再不敢插言;小心地退下。
安阳距离邺城四十里。将大部安置到张氏农庄暂时驻扎,张平和张焕等少数亲随次日赶回邺城,找张举、张豺商讨对策。
江屠回到张家大宅,向张焕告退后,便回转自己的家。
他的身份在张府不高不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所以在张府偏僻的菜园子里,分了四间小屋安顿家小。
江屠一脚跨进菜园子,整个人陡地一变,僵硬的脸上绽满笑容,尽是和恂亲切。
一个少年匆匆走出,猝不及防,一头撞进江屠怀中。
江屠一把扶住,和声道:“江恩。慌慌张张的干什么去?”
听见声音,少年江恩欣喜地抬起头,露出一张犹带几分稚气的清秀面孔;望着江屠,欢喜道:“是大兄,大兄回来了。弟弟正担心见不到大兄一面就要走呢?嗯,大兄还不知道吧。广平农庄的张管事去世了,李大执事接替张管事的职位,王执事又接了李大执事职位,然后,崔役使接替王执事,呵呵,这不空出一个役使么?因此,夫人荐我前去广平,担任役使。。。”
一见面,江恩就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琐事。
江屠耐心听完,随后,怜惜地摸摸他的后脑,笑道:“弟弟长大了,可以出去做事了。嗯,为兄别的没什么嘱咐,只请弟弟谨记名字中的‘恩’字,要明白我们一家子的安乐是谁给的,努力做事,万不可辜负主恩。”
“知道了。大兄!”江恩痛快地应了,雀跃着离开。江屠望着他的背影欣慰地笑了。
四间小屋,东西向三间做了卧房,打横的一间是灶屋。
江屠先进了中间父母的卧房。年近六旬的江父在给江母帮忙,三张胡椅摞成个颤巍巍的架子,他站在架子上,将裱糊的一大块鞋底子往顶棚上搁。
“爹。娘。孩儿回来了。”江屠叫了一声,走到胡椅边小心扶住。
江母立时过来,拉着他的胳膊。叫道:“是大儿啊。刚回来?吃了没?家里有麦,还有些窝盔。娘这就给你煮粥去。”
“孩儿路上用过干粮。”江屠拉着母亲,拍拍肚子做出饱食状。“娘,你歇着,不用为孩儿着忙。”
江父从架着的胡椅上慢慢挪下来,江屠扶着说道:“爹,小心,这么高!以后这些事让江恩。。。”说到这,他想起江恩即将去广平,就说不下去了。
“不妨事。我还没老。”江父说着,居中坐下,眨着浑浊的双眼,审视着江屠,狐疑地问道:“听说,这段时间,你在外做事干得不是很好?”
江屠展颜笑道:“爹爹。不用担心,孩儿跟着少爷、三爷,事情即便有些挫磨,也怪不到孩儿头上。”
“你这话不对。”江父一板脸训斥道:“主忧臣死,少爷、三爷事有不顺,你当为主竭死分忧,怎能巧言推责。你要记住,皮之不存,毛焉能附。我家上下三代,虽为奴仆,却不能忘了忠义,也不能忘了江、张两位主子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