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阑游邪记》说得果然没错,这山有古怪。”
此行一共一十三人,为首者是一个清矍男子。
说话者正发感慨,身旁一人道:“闭嘴!国师自有盘算。”边说边转向那清矍男子道,“现下大家已经平安入山,国师可有下一步指示?”
被尊唤国师的男子将四周仔细目测一遍,突然发现一物,踱步过去拈了起来,面色霎时凝重。
紧随其后的几人看一眼,也都面露惊色。
“这、这不是……”
那国师脸上的诧异最先褪去,冷冷道:“看来有人在咱们之前就已经入内打探了。”
他拿的正是一个纸包,内有吃食若干。白痴也知道这不是山中该有之物,难怪随者无不惊叹。
“咱们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耗损数百精将才能进入这迷幻一样的艳疆山!”
“莫非另有渠道?”国师喃喃吐出一句,整颜道,“不管是谁,进来的目的又是否和咱们一样,都不能留他活命。”
他手按腰侧刀柄,“蹭”一声抽出,空气顿时凝结,转而逆向流动,众人身上不知不觉覆了一层浅霜,寒意袭骨。
“那东西我势在必得,阻者唯有一死。”
雾气骤然浓烈。
朱弋浑身一颤,抬起眼来,伸指在面颊轻轻一揩,半透明的霜珠。
又、又是那伙人……他们进山了!朱弋一惊,飞快地坐起来,本能去摇晃依偎着的身体,却在触碰到他时反应过来,这个叫燕非的少年,似乎已经在自己一念之间,魂归黄泉了。
朱弋拿起水壶,黯然心忖,“还是不行么……”
她深叹口气,把仅剩的水倒在手心,用纱巾蘸了,去擦拭燕非脸庞。
乍一摸,他的脸似乎还有弹性,似乎也不那么冰冷,只当是因为自己抱着他暖了一夜才不至僵硬彻底的朱弋不做他想,专心致志地揩去燕非脸上鳞片一样硬硬的血痂,正擦着,手腕忽然被轻轻攥住,朱弋眼前雾蒙蒙的看得不甚清楚,怔了一下后惊叫道:“燕非,是不是你?是……”
静了片刻,一个声音说:“我……我怎么了?”
燕非摸摸湿润的面颊,又按一下胸腹,毫无痛感,与失去意识前的境况完全衔接不上,顿时疑惑不解。
朱弋却笑了起来,“诈尸一样,你这是故意报复我么?”边笑边止不住地流下热泪,好像眼前雾气都化作了细雨。
燕非一惊,坐起来捧着她的脸连连问:“为什么你的眼睛变了颜色?发生了什么?”
朱弋别过头去笑着说:“别提啦,我太笨不会玩这东西,被它的光刺了个半盲,不过还是能看见你的大致轮廓的。你呢,可有不舒服的感觉?”
燕非道:“我好得很……外面那些怪物,没有冲进来么?”
朱弋说:“大概都死啦,说起来这个东西真是了不得呢,你快看看我把它放到哪里了?”
燕非扭头一看,一个暗金色的东西就在她手边不远处,于是拿起来说:“在这里。”
朱弋听了,微微笑说:“你收着吧。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清东西,接下来要靠你啦。”
燕非一愣,说:“究竟发生何事?”
朱弋忧道:“恐怕、恐怕是你的主人进山来了。”不容燕非开口,她又说,“他们一定会要我的性命,求求你,不管他们说什么,都不要把我交出去,否则我宁可死在这里!”
燕非看她面色惊惧混了愁哀,说不出的可怜,心里一紧,又急又怔道:“我、我不把你交出去就是了!”朱弋露出欣然笑容,伸手摸了摸燕非额发,说:“你别动。”她撕一条红纱,摸索着拢起燕非脑后长发,以指为梳,端正地为他打了个结,笑道,“这样一定好看许多,燕非,如果好好穿戴你一定是个俊秀少年,只是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呢。”
尾句有些消极,被燕非一口打断,“用泉水敷治,一定能好!”他但凡有个头疼脑热,伤筋动骨都会拿这法子解决,还真就百试百爽,因此笃信没有山泉治不好的病疾。
朱弋苦笑道:“我早试过啦……不过许是时间或分量不够,你也别担心,以后慢慢来吧。”话锋一转又道,“如今你拿到了神器,交给主人后他必会带你离开,那时我们可就要分别了,你、你好生保重。”
燕非一怔,他完全没想过朱弋的处境——不能把她交出去给主人,又不能舍弃她一人在此,如何是好?左思右想,争斗一番,脱口而出道:“那么、那么我便不把神器交给他好了!”
朱弋愣道:“你不给他,要如何离开?”
燕非说:“我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从没想过要离开。若不是你,我也许就在山中过一辈子。”
朱弋笑斥道:“傻瓜。”又柔柔说,“你不后悔么?”
燕非想也不想,笃定答道:“不。”
朱弋虽然猜到他会这样回答,心里还是柔软得想哭,“傻燕非,大傻瓜,差点死在我手上的笨蛋,我这样坏的人,你怎么能对我这样好?你不怕我再害你么?下一次我若决计杀你,绝对不会再救你的!”
燕非抬起手伸向朱弋睫羽,后者双眼轻轻一颤,只听他说:“从今后我们无论如何都不分开,我就算是死,也一定要死在你旁边的。”
语气稚嫩认真,透出淡淡温顺,比不上洛泷缠绵誓言的万分之一,然而此时朱弋早将洛泷忘得一干二净,心房骤然紧缩后,缓缓释放出了她这一生的全部柔情。
“好,你说的。即使是你尊崇的主人,也不能把我们分开。”朱弋摸到他的手,紧紧抓住说,“咱们快躲起来吧,你记住!不要让任何人发现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