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早的七公碰见他,吃了一惊:“涛子,这么早啊?一个人?”
涛子见七公询问,又见我还落在后面,便放下担子歇气等我,一边道:“嫂子在后面。”
七公又道:“嫂子还出来?快生了吧?哥哥呢?”
涛子默默地摇摇头:“哥哥整天在工地上,晚上还加班到深夜,他太累!”
七公便感慨:“多好的娃娃!你川子兄弟还在屋里挺尸呢,别说干活,就是喊起来吃早饭,他也起不了这个早啊!”七公的孙子江川,小学和涛子一个班,矮涛子一个头,进初中后期末考试七科比涛子少五百分,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还在复读呢。
涛子等我赶上来,对七公说:“七公,我回家给哥哥做饭去了,不陪你玩了!”说着,背起背篓,挑了担子,甩手就走。
七公还在后面喊:“涛子,一次别弄那么多,压坏了身子长不高!”
接着便有另一个声音问:“七叔,喊什么呢?”
七公便嚷:“喊涛子,还能喊谁?”
“你说刚才过去的是涛子?”
“可不是!”
“我的天!背一背还挑一担,他比我们大人都强啊!”
听人夸涛子,我觉得就像听人夸我自己一样,心里有说不出的快活。涛子真是个懂事、勤快的好孩子。回到家,我早累了,坐在檐下喘气,他却马不停蹄地去了厨房,洗锅,淘米,做饭,饭上还蒸了晚上没吃完的螃蟹。他怕天太热,炸螃蟹放一晚会变质,便用塑料袋密封了,沉到水缸里保鲜。早上取出来时,螃蟹还鲜鲜的。做好饭,又煮猪食,煮好猪食,他又出工了,一直到收完那块土的全部苞谷才回家吃早饭。
这是一个普通的早晨,但对于涛子来说,却是一个极考验体力,意志和毅力的早晨。连续三个早晨,他挺过来了,以坚强的意志,顽强的毅力,强悍的体魄。他站在院子里,迎接着生活的朝阳冉冉升起。我觉得,涛子已经长大了,就算哪一天生命的海洋里再掀起不测的海啸,他的生命的航船也能经受住严峻的考验。与涛子相比,我却像一艘破船,再也经不起任何风浪!
早饭后,涛子让我好好休息,他则去收剩得不多的一点苞谷,收回来就可以不再出去了,因为我的预产期就在这两天,他不敢太大意。
涛子出工不久,我就开始了分娩前的阵痛,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痛,像有人拿刀子在割我的脏腑。开始我还能强忍着,后来实在忍不住,就大叫了起来,我希望我的叫声能让婶婶和伯娘听见,可叫了半天,也没见她们过来。
我想,我快要生了。生了好啊,孽债还了,我的罪也就赎了。
但我又想,照这样痛下去,只怕生不下孩子,自己倒会先死了!疼痛使我汗透了宽大的孕妇裙,破了的羊水更在床上蜿蜒流淌,我想,要再没人来,我真的会死了。
好在涛子很快就收完苞谷回来了。还没进院子,他便听见我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喊叫,慌得赶忙将担子放下,跑进我的房间。
我躺在凉板上,捂着肚子直喊痛。他抓着我的手问:“嫂子,很痛吗?”
我咬着牙点了点头,双手死死抓住他的手,尖声大叫:“涛子,嫂子要痛死了!”
他见我这样,心痛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嫂子,怎么会这么痛?”
我被他问得好笑,哭笑不得地道:“涛子,生孩子不痛,还,还叫生孩子吗?”
他听说是生孩子,高兴得跳了起来:“嫂子,你怎么不早说!我请婶婶和伯娘去!”说着,忙跑叔叔、伯伯家去叫婶婶和伯娘过来帮忙,婶婶和伯娘刚才忙事情去了,没听见我的叫声,这时听说,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婶婶和伯娘一见我这样子,急忙吩咐涛子道:“赶快去叫医生!你嫂子快撑不住了!”
涛子听婶婶和伯娘这么说,原本很慌乱的他突然镇定了下来,平静地道:“与其去叫医生,不如把嫂子直接抱过去,这样可以节省一半时间!”
“那就快抱,总之莫罗嗦!”伯娘急道。
涛子于是过来,像当初将我从坟地抱到张医生家一样,双手将我肩膀和大腿一抄,飞一般地朝张医生家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