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得睁大眼睛望着上苍,一个劲儿地呼喊:“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不行,我必须去他们家一趟,我必须见到兰花,还有她的丈夫和孩子。
可是,理智再一次告诉他,兰花现在并不在家,你去了,只有挨打的份儿。
挨打?他一点都不害怕。他觉得他现在最应该挨打。
我把一个好好的家庭搅成这样,难道还不应该挨打吗?如果能让人家从今往后继续和和睦睦地过日子,就是一阵乱棍把我打死在荒山野岭,我都心甘情愿。
可是,我去了以后,又能告诉人家什么呢?就算我有大丈夫敢做敢为的气概,可是人家并不需要这些,人家需要的是和谐、美满和安宁。我总不能毫不避讳地告诉人家,我跟兰花确实有过一段甜甜蜜蜜的生活吧?我这样说了,对于一个伤痕累累的家庭来说,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呢?那不是硬往人家的伤口上撒盐巴吗?
这样一想,还是不去的好。
他又在撕拽头发,又在紧闭眼睛,又在凝望上苍,又在呼喊……
他最后决定,还得去。
他一定要见到兰花的丈夫,但是他决不能告诉人家他跟兰花有过暧昧之情,他只能告诉人家,他跟兰花仅仅认识。因为只有这样,兰花的丈夫才不至于怀疑兰花被他隐藏起来,才能把寻找兰花下落的注意力转移到应该转移的地方,而除了他再没有其他任何人能让兰花丈夫解除这种怀疑。现在所有的恩恩怨怨全加在一起,都没有寻找兰花下落的事情重要。
然而,他从小到大还从未跟善良的人说过半句假话,而今他却要昧着良心去跟一对可怜的父女去说假话,他的心里比遭受千刀万剐都痛苦。
他都想了一万遍了,真假两种说法导致的后果无非只有两种:第一,他说了假话,兰花的丈夫也许会感激他,也许会跟他称兄道弟,甚至还会请他喝酒,从此以后他们的家庭照样和和睦睦,照样幸福美满,而以前发生的事情只能被埋藏在垃圾箱里;第二,他如果说了真话,兰花的丈夫会纠集村里人把他打个半死,还要把他搞得身败名裂,他跟兰花的情分从此了断。
看来,无论从保存自己的名分上来考虑,还是从关照人家的幸福上来决断,都应该选择前者;然而仅仅因为在选择前者的同时,也使得他的品格造成了严重的缺损(姑且不论他跟兰花的暧昧关系),所以他数番因为不能选择后者而愧恨。然而,他又反复思考,觉得自己的品格固然重要,但比之人家的幸福,似乎微不足道。
在他看来,说假话要比说真话困难得多,可是现在他不能说真话,只能说假话。这简直就是一场生不如死的磨难!他一向热爱生活,热爱生命,可是他忽然发现,生命有时并不重要。如果舍弃生命就能挽回自己的清白,不,是无辜者的清白――在他看来,兰花才是无辜者,而自己则是导致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他宁可现在就去死。
他从地上爬起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向城市的正中心走去,他要租一辆车,向那个他一想到就倍感头痛的地方去。
这么晚了,连出租都不好找啊!他好容易等了一辆,也问好了价,可是上车以后才发现,刚才出来的匆忙,外衣落在晓红的别墅里了,钱在外衣里放着。
没有钱怎么能租车啊?他只好让司机停下。
司机不明就里:“这儿不能停,不然交警会罚款的。”
“那就到前面停下吧?”
“为什么要停?”
“我不想去了。”
司机很不高兴,又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他全没往心里去。
他站在市中心的马路上,又发了一阵子呆.
怎么办?回去拿衣服?不行,看晓红那疲惫的样子,只怕是好多天都没有好好地睡上一觉了,这会儿肯定在梦乡,还是别打扰她了。那就去别处借点钱?咳,天都这么晚了,去谁那儿都不好。
最后他一咬牙,徒步也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