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阅读_蓬门今始为君开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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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阅读(1 / 2)

从小就知道,如果肌肤相亲的话,不管有多少距离就能立刻拉近。所以听到元珏第一次主动提起他的过往,息筱脸上压下心头隐隐的苦涩,脸上绽放出绚烂的笑容。

“你是随师傅在深山中隐居的?”揣摩着要如何询问,才不会让他反感,或是不愿再说下去,息筱的言语间有几分小心。

他何曾如此与人相处过?可如今面对元珏时却甘之如饴。

“也算不上。”抬眼看一下颇有兴致的息筱,回想起来的事似乎让元珏放松不少,他将湿淋淋的双臂搭放在桶沿上,眼神渐渐飘向遥远不知何处的远方,“那个时候我是跟随在养父大人身后习武,但每个月都有几日要到山中向师傅修习医书。可是练了好几年都没有长进,所以后来养父大人就让我不用再浪费那些精力,只要能强身健体便可,不必练成什么绝世神功。所以后来干脆到山中与师傅居住,整日学些医书典籍之类。”儿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中,那些让他即使到现在回忆起来时也会幸福无比的过往,甚至说是生命中最重要的珍宝也不足为过。

“他对你好么?你的养父。”元珏闭上眼睛,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息筱看得很是喜欢,忽然间他想起了自己高坐在龙椅上的父皇。

不知道寻常人家的父子之间是会是什么模样,但现在息筱也不会再认为父皇对自己过于苛刻。那个给予了自己生命还有满身显赫富贵的父皇,即使他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也没有关系。

皇家之人,生就欠缺了文人骚客从不吝啬描写的脉脉温情,只要习惯没有,从来就不曾获得过,就不会觉得孤独,然而这并不代表他会仇视那些像是戏说般的父慈子孝故事。

“他已经死了很多年……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睁开眼,见息筱一双晶亮的眸子闪闪的,元珏不禁浅笑道,“被送到师傅那里时,我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太愚钝,所以被养父大人放弃了。可后来才知道,他是多有先见之明。”

正是因为更精于医术,才有机会救那个人……当发现自己谁都救不了的时候,他就懦弱地躲到这里,直到那一天,在郊外遇到了一个懵懂少年。

伸手,贴到息筱的脸上,用手指慢慢描绘他的轮廓,元珏的眼神中满是柔情——至少这一次,他可以救下息筱。

“这种药草的味道我很喜欢。”半垂着脸,露出泛红的面容让元珏正好能看到,息筱不知道自己的这种表情对他是否有效,只是他觉得如果能表现得更加单纯点,或许会让眼前的这个人更开心。

此刻的元珏给他的感觉很微妙,总觉得他应该是个对关心的人比旁人要求更严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苛求着对方的高尚与纯洁,不能容忍半点的污秽。如果遇到无法抹去的丑陋存在,他会一次又一次的更厚重的事实将原来的所有掩盖——只要这样做,他眼中就不会再看到不想看见的东西。

如果他对自己不满意,那么只要朝着他喜欢的方向去改变就可以。如果之前做得还不够,那就更加努力……息筱从来不认为,除了血缘以外还有无法改变的东西。人虽然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但绝对有能力选择自己要怎样的将来。

在他未来很长很长的岁月规划中,甚至已经将元珏定为无可取代的存在,所以这个人绝对是必须的,不能从自己身旁离开。

“家中还有许多,若是喜欢就带些回去。”没有察觉到息筱心中所想,见他只是笑态可掬地在浴桶里放松,元珏正要收回手,却被他一把抓住。

“这些……还痛么?”手抚上元珏手臂上整齐的疤痕,虽然不长,但排列着有十几条,一看就知道是被刻意划伤。如果不是这么近的距离,根本无法察觉到。

还带着水珠的柔软手指在疤痕上慢慢移动摩擦,息筱却不想问他到底是怎么受伤,又是谁舍得在这么白净无暇的身体上留下残酷的痕迹。当手指接触到那温热的肌肤时,热度从手指一直传递到心底,让他手指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一直都没痛过。”摇摇头,将自己的手抽回放到水面下,元珏微微眯着眼睛看向息筱,突然正色道,“息筱,你是个很干净的孩子,出身的时候就是干干净净,所以千万不要再弄脏自己。”说话的语调已经变得含糊不清,他脸色已然潮红。本就已经发烧,被热水一汤还没有先排出汗来,反倒加重了状况。

“元珏认为我很脏?”不解地侧头看着那个人,息筱眼中写满困惑。

虽然想过自己不似白绢,但脏与不脏的问题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种根本不可能成为问题的问题却在面对这个人时突然跳了出来,血淋淋地摆在他面前,让他不得不正视。

“你可以更干净……”用手扶着额头,元珏只觉得天旋地转得厉害,甚至忘了自己还想要再跟息筱说的什么话。

“元珏喜欢什么样的人?干净得透明?”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也可以做到吧,大概。可脑海中却有一道微弱的声音不停地响起,像是在提醒着息筱,可正待仔细聆听又什么都听不到。

其实他是知道的,就算自己能做到也根本无济于事。所遇到的事情就像是在轮回,多年以前他就是在叔父怀里想着要成为对方喜欢的人,然后不断的改变,可最终还是失去了曾经以为最重要的东西。

现在所有的一切又都轮回,然而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得到这个人。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为了他改变,值得么?的65

看一眼已经昏昏沉沉快滑下去的元珏,息筱突然伸出手攀在他脖子附近,慢慢收拢……如果就这样把他杀死,那这个人从今往后就是自己的,再也不会离开。他不会再爱上别人,也不用担心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而让他失望。虽然不能再看到他对自己温柔的微笑,也无法在握住他双手时感觉到那冰冰凉凉的触感,但至少他是属于自己的。

从心底不断蔓延开的兴奋感骚动着息筱的神经,他手上的力道也无法自制,直到元珏沉重急促的呼吸声传入耳膜,他这才猛然惊觉,将手松开。

歉疚万分地看着已然昏迷在浴桶中的元珏,息筱咧咧嘴,努力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

不认为落泪是软弱的表现,因为是活生生的人,能感受到生命中的喜怒哀乐才会欢笑与哀伤。并不是只有女子才能随意落泪,只是感触比别人丰富,所以喜欢用更具现的方式来表达。可唯独不想让元珏看到自己的这副模样。

大概是最后一次在他面前落泪吧,从今往后不管遇到多痛苦的事,他都不会这样了。因为刚刚想起,在刚认识元珏时,他趴在小木桌上装睡时听到过那个人对喜欢的人的描述。

那天傍晚的夕阳辉耀着紫红色的天空,从竹窗投射到屋中的光线打在身上温温的,让人全身上下都懒洋洋的,就连站起来伸个腰都觉得麻烦。收完药材从院中进到屋内的元珏或是以为息筱睡着了,所以只是用手指将他垂在脸侧的小辫子轻轻拿起,放到背后,然后低声笑起来:“虽然容貌很相似,但性格却差了好多。他是文武全才,清高儒雅的人,你却只是个孩子……”

那一瞬间,息筱明白到,元珏口中的“他”便是他喜欢的人。

元珏究竟是先喜欢那个人,然后才喜欢上他所具有的那种特性?还是因为喜欢具有那种特性的人,所以才会喜欢上他喜欢的人?如果能知道就好了!

然而不知道的事情不会因为他的希望就改变,世事永远不可能那么完美。只是想到如果自己变成那样的人,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人不可能永远都不改变,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元珏的出现给了他一个最渴望的借口,决定怎么做就在于他自己的决意。

重重吸一口气,息筱将快连头都垂进水中的元珏赶忙扶起,努力向卧房拖去。

——————————

将元珏全身上下都擦干放到床上后,息筱并没有留下来照顾他。整装完毕后,他便骑着马快速回到太子府。

刚进门就将如何去到元珏家中的地图扔给守门的内侍,差他立刻把城中最出名的大夫请去给元珏诊治。而他则是急匆匆地向屋内走去。

从里屋迎出来的执事见太子回府,赶忙命宫娥将参汤跟暖袍赶忙送到书房,却没有在见礼过后多言半句。

冷冷地瞥一眼用手势示意他蝴蝶已经在书房中等候多时的执事,息筱微微颔首。这个人如果没有啰嗦,就证明不管是昨夜他突然离去后,不管叔父还是息箓都没有派人到太子府问一声他是否已经安然归家,或是怎样——虽然嘴里说着不介意,可一旦真的如此,还是忍不住觉得寂寞呀。

“太子一夜未归,想必累坏了,还是先去休息吧。”息筱刚踏进书房,正坐在桌案后认真翻阅着书卷的蝴蝶连眼皮都未动,就对他淡声道。

嘴角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她亦无任何不耐神色。可等了许久却没有听到太子出言抱怨,反倒是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在书案前,下巴递着桌面,一双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过来,看得人发怵。

“蝴蝶……如果我现在开始想做个文武全才的人,会不会太晚了?”见蝴蝶终于放下书卷,将视线投注到自己身上,息筱微微翘起嘴角,脸上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愕然地望着出言突兀的太子殿下,蝴蝶怔了怔,忽而站起身,走到他身旁,伸手将他有些凌乱的衣领翻好,脸上的表情恬淡而欣慰。

她不知道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使得殿下突然间便生起这个念头。可是以她的立场而言,却是等了这句话整整十六年。

公主殿下仁慈,因为认为自己欠了这个孩子的,所以从不对他的行为多加管束。然而她却不知道,身为母亲那却是最失败的选择。她的怯懦最终变成不负责任的逃避,不仅让她的孩子感受不到母爱,就连心灵依托的地方都无法到。

身为侍女,无论受到公主跟太子多大的信任,蝴蝶也有可以说出口的与不能说出口的。所以殿下这些年的痛苦,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做不到。

很想告诉他,只要心灵变得坚强一点,就不会轻易受到伤害。可每次话到嘴边,蝴蝶就迟疑了。自己该以什么立场对资格对殿下说那句话?就连她都不能准确的说出,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心灵才算是坚强。被伤害过的,也不会因为这么一句话就能愈合。

可人是非常微妙的生物呀,就算没有人对他说过该怎么做,只要不断的经历,就能在磕磕碰碰中自己成长,渐渐蜕变。

“不会。”柔和的眼神在他脸上游走,突然一股清冽淡色的香气飘入鼻翼间,蝴蝶脸上的表情有些僵滞,“怎么会。”

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让她感觉很怀念,却又想不起到底在什么地方闻过。只是心底猛然响起一个声音,让她忍不住全身颤抖起来。

不可以!绝对不要再想下去!

太子殿下很快就要离开,从此不会再受到太子之位的困扰,也不会被那狼子野心的息沂初觊觎,只要想着这一点就够了。至于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享受着柔荑在自己颈项附近轻缓移动的触感,息筱合上眼睛,没有看到身后之人脸上陡然阴狠的表情。接下来的日子一如既往,那天所发生的偶然仿佛被抹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息筱不再似往常那般频繁地跑去找元珏。每天除了要修习蝴蝶教授的课程外,他开始重新拿起丢弃好几年的短剑,认认真真地练习起来。

改变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到的,然而或许是心境变化的缘故,即使只有一点点的不同也能轻易就体会出来,就连息筱都觉察出那细微的差异。

每天固定只有两个时辰与元珏相处。午后骑马而去,快到天黑方才归家。那日被请去的大夫照顾至清醒后,元珏没有责怪息筱的自作主张,但也不想再劳别人诊治,所以待到能下床后他便立刻将大夫请离。等到太子殿下跑去探病时,他已是拖着尚未痊愈的身体在庭院中摊晒才买到的药材。

空有灵药,却无救人之心更无可救之人,岂不是太可怜了?虽然很想这样对他说,可话到嘴边息筱却停了下来。他自是比谁都清楚,有些事即使在外人看来有多么痴傻愚钝,但只有身在其中才知道,对自己而言那被讥笑为无谓的举动有多重要。

对于元珏的选择,他没有任何可以插嘴的余地。所以息筱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他苍白的额上渗出汗水后,下意识地执起袖子想要替他拭去,却被那个人微笑着摇头拒绝。

“要试试看么?”或是对息筱周身越见沉稳的感觉非常满意,见他被拒绝后眼中也不复往日的不甘,元珏将畚箕放到他面前,脸上的笑容也较平常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亲昵。

“像你那么做就可以了?”新奇地用手拨弄着还散发出鲜甜生气的草药,息筱很是高兴。认识那么久,元珏还是第一次肯让他碰那堆宝贝药材。光只是冲着这点,就足够他感到欣慰。

有些人,很容易用言辞或是表情迷惑对方,可他们是否真正接纳对方却是由寻常的细枝末节来判断。很显然,元珏就是这种人。他可以对任何人都温柔,哪怕是陌生人甚至拦路抢劫他的山匪,这个人都可以温柔微笑着面对。所以他心中想的到底是什么,只能依靠他对自己的信任程度来判断。

依照着脑海中见过无数次的动作而行,不时抬头用眼神询问元珏自己做得是否正确,却发现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温温地笑着看向自己。踟蹰不绝是否该开口,息筱面上的表情依然。

“息筱是有什么话要说么?”见他这么来回折腾几次,元珏终是忍不住先起个头。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木架上,他眼中亦无不耐。

“我后天就要出远门……是家中爹娘早就决定的事。”随着元珏,也将畚箕放落,息筱深吸一口气,语气淡然,“或许要大半年才能回来。”

朝夕事难定,今日为过他连明日将会是怎样都不敢说,更何况半年之后?不愿意让元珏与自己同行,对一个从来不以出身来判断贵贱的人此刻再透露自己的太子身份,总觉得难开那个口。

既是如此,自己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对他说出就要分别的话语?是否还在期待着这个人给自己回应……忐忑不安地挪走到元珏身旁,息筱像他一样端正地坐在石凳上,手撑着石桌面,身体微微向前倾。

“长路漫漫,要小心身体。”沉默半晌,元珏忽而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放到息筱手中,“我这里有块玉佩,就赠与你,权当是你我相识一场……”依恋地看着碧绿通透的玉珏,上面雕刻出的奇怪纹样却是息筱从未见过的。

“今后不能再见么?”

“只是客套话罢了,如果有缘当然还能再见。”

“元珏会在这里等我回来么?”紧紧收拢手中冰凉润泽的玉佩,息筱眼中流泻出淡淡的鄙夷。

不会期待,因为即使期待也得不到结果。只是想用这样的东西就把他打发掉的元珏,背叛了他。

垂下眼,没有再看元珏的表情,息筱站起身,傍晚凉风吹拂面庞,带来丝丝寒意。

回到府中时,天色已然全黑,可早就该回宫的蝴蝶却去而复返,在卧房等着他归来。

并非不想见蝴蝶,只是几天前息筱就曾问过她,自己是否能在出使前见母后一面,可每次这个女子带来的都是让他失望的答案。虽然知道这种事怪不得她,可见了人有总不免有些闹心。

“公主让我给殿下送套礼服过来,说是到了那边觐见皇上时也能用得上。”随手指指端放在墙角的一口朱红大木箱子,表情很是高兴。

说起那个记忆中已经模糊的故土,就算找不到可以缅怀的东西,可心底就像什么被填满了,让人感到充盈又安心。她是很想跟随照顾殿下一同回故土,可身旁放不下的东西太多,无可奈何的事终究是无可奈何。

“后天出使时,能见到母后么?”随意捡了张椅子坐下,息筱脸上虽有疲态,可姿势却分毫不差。

满意地看着殿下总算是懂得行止礼仪,不再随性得如同孩童,蝴蝶正要答话,却不小心瞥到他腰间挂着的那块玉佩,脸色瞬间大变。

“殿下,这是……”即使极力克制,可说话时颤抖的嗓音却透露了她心中的惶惑。

如果说之前还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故意忽略那显而易见的问题,此刻看到铁铮铮的物件,让她便连推脱的借口都没有了。

“别人送的。”见蝴蝶脸色分外难看,息筱反倒来了兴致。他干脆将玉佩从腰间解下,放到明亮的烛火下让她瞧个清楚明白。

元珏不会无缘无故送他那么贴身的宝贝,他可是知道这块玉佩对元珏而言有多重要。从来对身外物都不太关心的那个人,唯独时时刻刻都佩着这块玉,就连那次发烧要去沐浴不得不将其取下时,他也是小心谨慎地将东西放到花梨木的盒子里,那举止恭谨得就像是对待他最尊敬的人。

息筱很有自知之明,他绝对不相信元珏肯无缘无故割爱,只不过既然元珏要送,他何不大大方方收下,姑且也可以把它当作信物。更何况,想要知道他到底有何意图,最便利的方法就是装作什么都不懂,顺着他安排的戏码往下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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