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3)_老男孩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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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3)(1 / 2)

1

我背着一个背包,手里提着一些饮料,沿着指示牌前往站台,耳中随声听里的音乐声像是有一个乐队跟着我,为我演奏一般,也让我和这个世界有一种脱离的感觉。从空中走廊上回望城市,觉得北方的城市无论房屋密集,人口众多,但总是略带凄凉悲壮的感觉,尤其是寒风吹过,更有古代燕赵的遗风。

我有种仿佛从来没有到达过这个城市的感觉。

我背着背包在一个又一个窗口寻找自己的车厢,窗口里的人像是生活在一个个电视屏幕里的人物,在放置行李,爬上卧铺,有的坐在临窗的座位上交谈,一边等待开车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外面。暮色四合,长长的列车像是一条大的钢铁肢节动物,静静地卧在一条铁轨上。

春运过了,五一还没到,车上人并不是很多,我找到自己的铺位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列车开始了发车的广播,然后车门关闭,列车开动,在音乐声中离开了北京城,路过了几个高架桥,桥下仍然是车来车往。

这是日落时分,金黄的太阳光像是被打碎的瀑布一样,光芒万丈洒满一个大地,在火车上看日落有一种夸父追日的感觉,虽然我知道我们的列车是在向南走。

火车路过了一个停靠着很多车厢的车站,那是火车的停靠地,那么多车厢堆在一起像是烤面包,接着视野里开始出现大片田野,一个老农赶着他的牛在田野里吃草,抽着烟看着我们的列车,然后他就飞速地向后甩去,车轮撞击着钢轨发出有节奏的铿锵声,像是有一个神秘的乐队在踩着鼓点打着节奏,但主唱消失了,失踪了,不见了,只剩下“哐当,哐当”的声音。

太阳则像个受了伤但又不致命的革命志士,一点一点地倒了下去,像是有人在放黑色的烟幕弹。终于,黑夜统治了大地。

我吃了一盒列车上的盒饭,一边看书一边睡去。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人害怕黑暗,于是制造了一个环绕地球的火车,每天跟着太阳的轨迹日夜不停地向西奔跑,这样他就可以永远看到太阳。虽然火车有时候慢有时候快,但至少没有黑夜,他还在车顶上面种满了向日葵,从上空看,这是一列长了毛的金色列车。后来,列车开过的地方都长出了那种奇异,绚丽,疯狂,像火一样燃烧的花朵,有一座山甚至漫山遍野都开满了这种花,被称为火焰山,而在这条西行的铁路上。再后来,就流传了几个步行者的故事,它被称为西游记。

醒来后,车厢里一片黑暗,让我不知道身处何地,直到听见列车运行车轮碾压钢轨的铿锵声,我才想起这是在去南方的旅途中。我大口喘气,起来喝水,上厕所,在列车过道的地方抽了一支烟。窗外是黑漆漆的一片,不时掠过有着零星灯火的村庄和小站,风从过道的缝隙里钻进来,把我的头发和衣服吹得飘扬起来,我回味着梦的余味,像是在品尝酒的后劲。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伙子也蓬头上厕所,看到我在抽烟,突然开口说道:“能给我一支烟吗?”

声音如此之大,差点把发呆的我吓了一跳。

我给了他一支烟,点燃后,我们交谈了起来,他即将要去参军,我突然想起很有可能二十多年前,从湖南开往昆明的一趟列车上也有这样一个小伙子,那就是我父亲。

我和我父亲至今仍有一张照片夹在我钱包里,那是一张黑白照片,一架军用战斗机上,一个年轻英俊的军官一只腿踩在驾驶舱边缘,一只腿踩在飞机翅膀上,老式大盖帽下的脸轮廓格外分明,俊朗潇洒,一个两三岁的小孩站在驾驶舱内,鼓着腮帮,胸前挂着一把玩具冲锋枪,格外严肃地盯着镜头,仿佛自己才是空军。

那是父亲留给我还是神的时候的一个鲜明的印象,我本以为神越长大越聪明,但后来发现父亲却像是被调包了,就像越熟悉的字看起来越陌生似的,他一点没有了人民解放军的解放精神。我是在大四那年和他闹翻的,他极力劝说我去国家机关工作,而我坚决地拒绝了,其实也是老男孩拒绝了,因为据说那个地方是人类童心的绞肉机和屠宰场。

我再次醒来后天已经亮了,人们纷纷伴着音乐广播起床,我这时才发现昨夜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了一对母子,那个一岁多的小孩正用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我,我冲他做了一个鬼脸,他学着我吐了一个舌头。

太阳重新收复了失地,我把窗帘拉上,梦是反的,其实我非常害怕阳光。几道像是弹道一样的光束射进来,我用手机屏幕反射阳光照对面小孩的脸,他也不生气,格格地笑着扑过来,我看了他妈妈一眼,他妈妈告诉我,这小孩不认生,于是我一把抱住小孩,和他玩了起来。

我知道他认出了我身上的老男孩,而旁人都不知道。

一个下午,我和小孩都玩得很好,我的铺位上散落着他的各种玩意,电动乌龟,变形金刚,带奶嘴的水壶。他管男的都叫爸爸,管女的都叫妈妈,很讨人喜欢。最难得的是,他不自私,他翻开妈妈的钱包,抽出一百一百的粉红钞票,甩给我,我不要,他也一定要给我;玩腻了,他开始喂葡萄给我吃。

我白了我的老男孩一眼,他又开始作怪了。

小孩笑起来像是世界上所有烦恼都不存在,如果非要形容他的表情,我只能说,那是佛和神才有的淡定和从容。

列车飞快地路过一个个无名小站,甚至能感觉它带着一点傲气,那些小站也的确不争气,它们都如此雷同,让我觉得怎么时光又倒流了,常常会让你纳闷,咦,三个小时之前我不是经过了这儿吗?

列车有时候又会临时停靠在路边,对面的另一个列车和我们隔着铁道对峙着,我看着他们像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们也在嗑瓜子,泡方便面,喝水,聊天,从窗口打量外面。列车重新开动,有一次驶入大片的原野,再后来,绿色开始多了起来,河流也密集了,小学从地理课本上学到的知识再一次浮现在眼前,大兴安岭,秦岭,淮河,黄河,长江,丘陵地带,美好的祖国,大好河山就在眼前,但是你也不得不承认,从北到南,千篇一律的村庄和城镇让你有点腻味。

又是傍晚,列车开始到站,车窗掠过的亚热带的植物让我确认终于到了南方,我仿佛是到了另一个国度,同样是四月,南方的植物已经开始生机勃勃地疯长。四月是个残忍的季节,四月是个疯狂的季节,列车里的人准备下车,母亲让小男孩“和叔叔告别”,我却完全没有回家的兴奋或者激动,我有的仍然是陌生和孤独。

我又有一种仿佛来到一个从未来过的陌生城市的感觉。

2

欧阳鹏开车来接的我,他叼着烟,开着一辆崭新的本田雅阁,一副很拽的样子,和他上学时候一副德行,他上学时候以拔尖的成绩和放荡不羁的个性,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他的一些名句至今在校园传诵,什么“人不泡我,我不泡人;人若泡我,我必泡人”,还有什么“进了前五十名便活跃起来,进了前二十名就会铤而走险,进前五就敢践踏一切学生手册,考了第一名就不怕被开除的危险”,气焰非常嚣张,如果没有我的制衡,他就能千秋万岁一统江湖了。大学时他去了北方一所著名学府,但毕业以后回老家进了一个政府机关,现在混得人五人六的。

“不错啊,越来越像恶少了。”我给了他一拳,他没还手,直接说“上车”两字以后就发动了汽车,我问他去哪儿,他说直接开酒吧,美女都准备好了。我说真够哥们了,当年真没看错人。

小城确实比以前热闹了,繁华了,路也宽了很多,高楼大厦也多了不少,但都挂牌子写着某某大酒店,足浴桑拿更是遍地开花,隔几步就看到一个小红屋。年轻人顶着夸张的发型在街上逛,发型是很像韩国人了,但因为脸还没整过所以能认出是国产的,十几年前这个城市那种朴实的,素雅的,熟悉的东西似乎已经消失殆尽。

期间,我妈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在干吗,我直接说我在二零二环上坐车――我没有骗她。

我们进了紧挨街边的一家酒吧,透过透明的玻璃还能看到马路上熙熙攘攘的车流,欧阳鹏把两个姑娘一一给我介绍了,一个是他现任女朋友,叫王佳佳,另一个叫毕珊,是他表妹。点了酒水和小吃以后,我们一边喝一边聊起各种往事,不胜唏嘘,说起曾经我们横行校园的时候。

“我真的有那么牛逼吗?”他带着一点得意看着两个姑娘,一只手比划着,“一拳就把那个人眼镜打飞了。我怎么记得我是个很乖的学生。”

“乖个屁,我们经常不睡午觉爬窗户出去打球,有一次你还把学校篮圈拆了下来按在寝室的窗户上,篮圈看起来小,其实拆下来有两个篮球那么大。”我比划了一个圆圈给他表妹看,“我们一个一个练习扣篮。那天我们去打球,那个傻逼不让我们打,最后你一拳太用力自己的手都肿了。真想不到你现在变成这副人模狗样,欧处长!”

“我变了吗?”他看了看自己的西服,摸了摸自己甚至有点稀少的头发,“我倒是觉得你变了,你现在混什么呢?北京混不下去了,打算回来?”

“你们市委书记写信给我让我来主持下市里面的文化教育工作。”

“你他妈就牛逼吧,”他转头点了支中华,又给了我一支,笑嘻嘻地对两个女孩说,“这小子永远都满嘴牛逼的。”

“欧处长都抽中华啦,你还记得我们轮着抽一根白沙的时候吗?”本来想掏烟的我悄悄把那包白沙给塞了回去,点燃了中华,很享受地吸了一口,“果然是当官了。”

“不过他也真厉害,上学时候,可是我们班的‘一哥’,他当时数理化确实牛逼,外号高斯二世,”他对一头雾水的俩女孩说,“但谁也没想到这小子后来居然去写小说了。”

“好汉不提当年勇,”我摆摆手,“只可惜高三的时候两线作战,除了学习,还搞对象和踢足球,便宜了共军。”

“我终于见识了所谓的互相吹捧是怎么一回事了。”王佳佳和毕珊被我们一唱一和逗乐了,“你们见谁都是这一招?”

接着我们说起好多当年一起说好不结婚的朋友都结婚了,像是两个在国共内战里不停听到前方失守消息的国民党将领。“好玩的人越来越少了,”他叹到,“基本上都不出来喝酒了。”最后,当着现任女友的面,他居然还说起了张圆圆。当年他追张圆圆最疯狂,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这么多年了,也真的不知道她喜欢谁?”

“没准人家是个拉拉。”

我俩放肆地笑了起来。

他告诉我那个项目大概是给一个单位做一个网站,非常轻松的项目,只是走走过场,但因为他的各种关系肯定能保证我大挣一笔,其他的我就不管了。久别重逢让我们喝得一塌糊涂,结束以后,我们去不远处的中学故地重游,要带两个女孩看看当年我们中学楼下有个“柏林墙”,那是校方为了防止我们去踢球而修建的一堵墙,结果上面刻满了我们各种反动标语和誓言。我们中学还有一个花园,每次到了秋天就有很好闻的桂花香,而春天则有大片的迎春花。

我们四个人像特种部队一样从围墙翻了过去,

但我们马上发现,墙和花园都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个大的广场,一面国旗在风中猎猎地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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