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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酒店出来天已经黑了,三环上的车堵得像银河,我在想如果大家都是变形金刚就好了,这北京堵车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堵上了大家就变成机器人,走过去,不堵了再用轮子“滚”着走,省油。
我坐了一辆出租车,司机带着我走辅路,没想到特别顺,除了几个红绿灯,就像阅兵一样开过都成一条长龙的车流。我在一个胡同口下了车,沿着一条小道前进,路的两边都是各种特色小店,但多走几步又会发现其实都一个样,我走到了一座黑色的铁皮小屋子,旁边的墙上画满了涂鸦,我推门而入,里面是另一个世界,顿时给人黑夜白昼不分的感觉。一个打扮得像外星人的“朋克”问我收了门票,路过吧台时,要了一瓶嘉士伯,一个手提着喝,吧台边有几个年轻人在玩桌上足球,两边的墙壁上写满了各种字样,再推开一个小门,进入一个完全黑暗的大房间,正前方一个舞台,上面有一块黑布,上面写了剧场的名字。
于小可早就在里面等我,她和我打了招呼说好久不见以后,客气地说:“我并不认为这个有什么好看,就是来看看热闹。”
我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如果你再像日本人那么客气,我就也不把你当朋友了。”
找到座位坐下后,话剧开始,这是一个关于斯德哥尔摩症的话剧,舞台上人物的夸张动作和抑扬顿挫的腔调让我屡次忍俊不禁,几欲狂笑。演到第六幕的时候,我压低声音在于小可旁边说:“你拉着我的手,不然我会忍不住把鞋子扔上台去。”
黑暗里,她还真拉住了我的手,我知道她肯定不反感我,我对接下来的步骤有了信心。
她今天没开车,从剧场出来,我们都饿了,我们去了一个十分考究的云南餐厅。从外表看,这并不是一家餐厅,名字上只写了十九号会所,门前两个狮子非常有气势。一进院子,才知道里面别有洞天,居然还有假山,小湖,凉亭,穿过古典的一条长廊,我们选了一个可以看到水的座位坐了下来,每个餐桌上方都吊着一盏灯,其他的地方黑暗一片。我们先是又批判了一顿话剧,然后才进入正题。
“你很喜欢看话剧,是吗?”点完菜后,我看着她说。
“是。”
“那你一定是朝阳妞儿了。”
“怎么说。”
“我一个朋友告诉我的。”
“你不喜欢看话剧?”
“不是非常喜欢。”
“为什么。”
“我先说一种感觉,不知道你相不相信,我一直有种神秘的感觉,我老觉得有人盯着我。”
“你被国安局盯上了?”
“没有,我还没到那个级别,是我总觉得这个世界其实是一台大话剧。比如你看现在,四处都是暗的,每桌上面都吊一个灯,灯光打下来,好像我们不是在吃饭,是在舞台中间表演吃饭。”
她看着这一幕想了一下:“这么说起来还真的挺人的。”
“所以我不喜欢看话剧就是这个原因,相对看别人演戏,多没有参与感,你想想,也许我们现在对话就是在给另一个世界的人看,所以我总是想,尽量把我的生活演得精彩点,哪有功夫去管别人。”
“你要怎么演得精彩?”
“比如现在我们一起吃饭就很精彩,很浪漫,但很有可能我是一个来历不明的罪犯,抱着一个不可告人的阴谋……”
“那我的戏份呢?”
“你被我的阴谋吸引,欲罢不能,最后和我一起亡命天涯。”
“真俗。”
菜上来了,我们都饿了,停止了对话先吃了起来。走出餐厅,我建议她去玩玩我平时的爱好,她没有反对,我们又打车起了东四十条,发现车堵成了一条长龙,我们只好下车步行。很多人向工体方向走去,我们随着人流往前走,路上到处都是穿着绿色衣服的国安球迷,绿油油的一大片。有些还扛着旗帜,头上缠着“国安必胜”,像是去过一个盛大的节日。我们也被这种久违的集体主义情绪深深地感染了,我在一个老婆婆那买了一个小号――球迷居家旅行必备利器,又买了两件国安球衣给套在外套上,最后在一个球票贩子那买了两张球票,随着人群进了场。
比赛一开始,气氛就非常紧张,来做客的是南方某个沿海城市的球队,只要他们的球迷一喊加油或者他们的球队一进攻,我们就跟着人大骂对方“傻逼”,让他们的加油声在北京人民京骂的汪洋大海中如石沉大海。
“你不是要教我儿化音吗?”我大声问,“傻逼不要儿化?”
她给了我一拳,大声回答:“傻逼不用儿化,你个傻逼。”中场休息的时候,我们混入一群穿着国安队衣服的叫“绿色狂飙”的队伍里,唱歌,跳舞,玩人浪,满头大汗。
“真锻炼身体,比参加减肥俱乐部都有效。”于小可气喘呼呼地说。
“存在必有其价值,就算是一直被唾骂的中超也不例外,且别说给我们一个痛骂傻逼的机会,也同时不至于使我们这些脑力劳动者头脑发达,四肢简单。”我说,“你们出版业应该推广这个运动,每周一次,比上健身房都好使。”
6
那场球赛异常激烈,沿海的球队也是争冠热门,队中不少国脚,对北京的球门放了不少冷箭,还一度领先,但主队很快在全场骂街的氛围下进了一球,扳平了比分,终场结束前,国安队进了一个球,反超了比分,全场球迷都疯了似的大喊大叫,连蹦带跳,欢呼声震耳欲聋,喇叭声吹得像万吨巨轮在鸣笛。不断有各种纸屑从天空飞下来,我们也激动得抱成一团。比赛结束后,我们带着胜利的喜悦和几万观众走出体育馆,路过工体西门那几个不穿衣服的雕塑和附近无数的名车,我们拐进了一家酒吧,听着里面的音乐,我们喝了不少酒。
酒吧里音乐声很大,她大声吼才能听得到。“现在你可以说你的阴谋了吧。”她说起刚才的话题。
“其实我本来不想写小说,我那些故事都是编的。”我也在她耳边大声吼着。
“看出来了,我们出版业里这样的人多了。”
“但我真的有个非常不可告人的目的,我绝非凡人。”
“知道知道,你是神仙还是妖怪?”她笑了起来,听不见笑声让我觉得这一切很诡异。
“不,其实我是个吸血鬼,经常在人群中寻找合适的目标下手,每三个月都要吸一个新鲜女生,你现在逃还来得及。”
“那你一定有獠牙咯。”
我张开嘴巴,给她看。
“没有,”我吼着,“我不是中世纪欧洲传说里那种使人致命的吸血鬼,而是一种新型的、变种的、本土化的吸血鬼,也不吸血,吸人元气,不致命。”
“我早就知道了,其实我就是帮助那些被害女生来复仇的。”
“那这个故事精彩极了。”
“接下来怎么发展呢?道高一尺还是魔高一丈?”
“接下来你为了赢得吸血鬼的信任,牺牲了自己,假装爱上了吸血鬼,打入敌人内部,就在你要实现计划的最好时机,本来应该出手却犹豫不断,你一再推迟计划,因为你发现朝夕相处下,你爱上了这个吸血鬼……”
“等等,前面还行,后面有点俗。”她插嘴到。
“你希望我挂掉还是你挂掉?”
“你。”
“好胜心真强,好吧,吸血鬼最后也发现了你的真实身份,但他没有下手,宁可自己饿死也把你放走了。”
“真是个山寨版的吸血迷情。”
“关键是故事一开始,我们就得认真去演,开头我们邂逅已经演完了,很好很完美,后来的对话也精彩,但已经十多集都没有新剧情了,你不是老说有另一个世界的观众在收看吗?他们都快受不了,要准备换台了。今晚就争取把剧情推进高潮吧,你知道观众最爱看什么戏吗?”
“观众最爱看什么?”
“等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