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阵急跑,眼看着就要到那来时之路了,忽然斜刺里闪过一个人来,口道“快随我来,”自己却跑了起来。子云听那声音似是在哪里听到过,心下疑惑,然容不得多想,纵身随那人奔了过去,子玉见哥哥如此也跟了上去。
这人倒带得好路,转眼就甩掉了后面提着灯笼、举着火把的婢仆们。在一所偏僻房舍前停下后,那人转过身来,子云一见,惊道“宋秘书。”
原来此人正是昭儿二哥宋褒。因子云寻常喜欢读书,且喜乱翻,常常到秘书省去自己翻找,一来二去地就和任秘书省少监的宋褒熟识了,常向宋褒讨教诗文之类,宋褒见堂堂皇子放下身段向自己虚心求教,自是分毫不遗地教与子云,两人之间,也算是半师之谊吧。
眼下对着宋褒,子云踌躇起来。堂堂皇子,夜晚在宰相家中逛荡,且被当作小贼,究竟算什么呢?若是传扬出去,皇家脸面何在?还有脸进宫面见父皇么?
一旁的子玉却不然,嬉笑着对宋褒道“有劳宋秘书了”,说着,一脚就跨上了那房舍的前廊。宋褒本就要引二王进屋,这一来正好,于是导引子兄弟俩进了房去。
进得房内,子云看周围摆设似是书房,眼光逡巡间见宋褒上前就拜“殿下”,子云忙扶起,口道“宋秘书多礼了。”宋褒直起身后,自搬了胡床来让兄弟俩坐下,看他们坐了自己方坐下。
“宋兄!”坐定后,子云不知该如何开口,低了低头,说出这样一个词来。宋褒听“宋兄”二字,心内一动:知道眼前的皇子没把自己当成臣子,也知道是有事求他:求他莫把这事传给第二个人知晓,因此拱手对子云道他绝不会把今晚之事说出去,请他兄弟俩放心!
“多谢宋兄!”子云知宋褒是个可靠人,且又是熟识的,因此放下心来,转眼看看子玉,心恨道若不是你个小东西,他们哪里会给宋褒发现。子玉见三哥皱眉盯自己,却不怕,腆着脸说了起来,问宋褒是如何发现他们的,宋褒据实说了。原来,宋褒素来心疼小妹,这两日来着人打听昭儿日常情形如何,回说二小姐今儿一整天病恹恹的,茶饭不思,睡了半日,直到晚间还没起来,宋褒心中着急,还道妹妹病了,于是吃了晚饭一个人悄悄走了来,瞧妹妹究竟是怎么了……结果,他人刚到小妹房前不远处就发现两条黑影蹿到小妹房前,再一闪眼,一个影子已经闪入房中……他当时就要喊人,却见眼前又是一晃,那黑影中的一个大模大样向自己这边走了过来,定睛一看——正是当今天子最小的皇子郑王殿下!
“呃……”子云知宋褒定已知道了自己和昭儿“私通”之事,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意,宋褒看在眼里,甚觉好笑,心说到底是小啊,十六岁的少年给人发现了夜入宰相千金的闺房,心里还是惧怕的,又一想,看他进昭儿房间熟门熟路的,想必也不是来第一遭了……昭儿说不定已经……如果那样的话,昭儿若不能成为楚王妃……她一个女孩儿家还有何脸面,宋家还有何脸面?
子云见宋褒脸色渐渐端正,仿若深思,心中已猜到了大半,于是站了起来,面对着宋褒,慌得宋褒也站了起来,眼看着子云。子云看着宋褒,先是微微垂下眼睛,瞬间又抬起来。
“令妹冰玉之质,小王岂敢玷污?”
宋褒闻言一愣,就连子玉也眨了眨眼。
……
片刻,该说的话都说了,宋褒看着两位殿下翻墙而去。回到书房后,宋褒重重坐下,唤小僮端茶来,仰脖一口喝完,对着案上灯火,半日不动,心中却如翻江倒海般活动起来。楚王?这个十六岁的亲王……居然看上了昭儿!不过,单从相貌、品性来看,楚王天之骄子,龙章凤质,以前还曾想过这神仙一样的楚王,什么样人家女孩儿才配得上,如今……想到这里,宋褒不由笑出声来。不过,以小妹昭儿的容貌才情,还有父亲在朝中的影响力,做楚王妃也不屈了楚王!宰相千金配皇帝爱子,倒真是一对!
如是想,宋褒渐渐有些得意起来:家中若出一位王妃,也是光耀门楣的事。想着想着忽又想到楚王身世。这楚王虽素来为皇帝所爱,然在朝中无一亲族,不像太子,亲舅为宰臣,得皇帝信用……而且,据传皇后素来不喜楚、郑二王,只是因皇帝喜爱,面子上还说得过去……万一将来皇帝……宋褒不敢想下去了。
然而,容不得他不想,想到楚王钻到小妹房中……就不由不想到关于楚王的一切。皇帝爱子……唉,宋褒叹了口气,是爱子又如何?
想到这里,大齐秘书少监宋褒的眉毛拧了起来。
回到王府后,子玉嚷着要睡了,子云却喝住他不许去睡。子玉知道三哥心怨自己,恨自己淘气,在宋家露了行踪,给宋褒发现了,自觉心中有愧,只好抓耳挠腮地承认自己错了,央求三哥让他睡觉去。子云见子玉一幅可怜巴巴的样子,满心里的怨气渐渐地散了,放他去睡,自己躺下后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姐姐信上的话,昭儿的脸,宋褒的脸……走马灯似地浮在眼前。
眼睛睁了半日,却也想开了,反正父皇、母妃已知此事,也就是等日子罢,眼下宋褒也知道了,虽自己行事不光彩,但宋褒是个可靠人,于自己又是半个老师,断不会把这夜入深闺的尴尬事传扬给第二个人听。
次日午后子云、子玉照例进宫,子玉先去萧婕妤那里,说不必一同见父皇,待会儿各自见吧,子云也想去到余德妃那里坐坐,因此兄弟俩分开了走,不想路经长秋宫附近时遇见了太子元璟。
“二哥!”子云站住,敛身道。
“你来了?”元璟抬了抬眼皮。
“是,我去给母妃问安。”
“孝顺呐,余德妃没白养你。”
“为人子者,自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