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你就这样下去？”元瑶放下镜子，轻轻一笑。

“心如死灰。”

“死灰亦能复燃！”

子云抬一抬眼，看着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

元瑶扭头轻笑，眼朝窗外，半晌，回过头来，拈起搁在小几上的镜子，自己照了照，看罢，放下镜子，仔细装入腰间的金鱼袋中，抬起头来看着子云。

“大哥？”子云不解。

“三郎，你可知我方才照镜子是为何？”元瑶仍旧笑着。

“子云愚钝。”

“我在看自己，看自己有没有那个相！”

“大哥？”子云越发不解。

“我仔细看了，我没有那个相！”元瑶莞尔一笑，挥手令室内人等出去。

眼看着室内只剩下兄弟二人，元瑶身子朝前凑了凑，子云会意，身子向前倾了倾。

“三郎，我不光是自己看出了自己没那个相，也找了相士给我看了，都说没那个相。可是，你有那个相！”说完这句话，元瑶细长的眼睛猛然睁了睁，子云不觉骇然，然而转瞬间即明白了元瑶的意思。

“子云不才，然‘忠’、‘孝’二字却是自小就熟记于心的。”

“‘不才’？什么叫不才？文武双修，文能于庙堂之上侃侃而谈平叛之策，武能于猎场上飞箭救父……这叫什么？是不才么？”

子云微微低了头。是的，大哥说的不错，这都是自己做过的事情。

元瑶见子云低了头，微微一笑，继续说。

“你和二郎比起来，谁更强？二郎只是比你多了个舅父而已！”

“二郎姨母是皇后。”

“二郎姨母是皇后，可你生母是皇后。”

“我娘是死后追封的。”

“追封的也是皇后。认真论起嫡庶来，父皇四个儿子中只有你和四郎是嫡出，二郎与我都是庶出！你，才是嫡长子！”

元瑶的眼睛，此时，不仅是睁大了，而且熠熠生辉。

子云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火光，冉冉升起、越来越亮的两团火光。这火光在他眼前跳跃着，灼烧着……他不敢久看，怕自己被那火光烧着。

“大哥你是看着子云长大的，子云是什么样的人，大哥你应该很清楚。得一美妻，携佳人畅游天下山水，此生足矣！”

“哈哈哈！”元瑶大笑起来。

“可是，你的美妻在哪？你的佳人在哪？佳人一月内就将成为别人的美妻！而你，却要娶一个压着你、制着你的人的女儿！你的后半生，将小心翼翼、将步履维艰，将处处受监视，时时需低头……”

“我知道！你不用说了！”子云用力偏过头去，狠咬着唇。

元瑶住了口。室内归于沉寂，半晌无声。

“三郎，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差人和我说去，大哥竭尽全力也要帮你弄到。”说了这一句，元瑶站起身来，面上，仍是那温雅的微笑。

“多谢大哥！”子云从床上下来，令人服侍穿衣。

“吃好！睡好！过些日子，你还要出现在二郎大婚的宴会上……”

“大哥，你能不能不说这些？”子云脑中猛地一炸，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我走了！”元瑶伸手在子云肩头轻拍一下，转身离去。

……

“殿下？”送元瑶回来后，高成礼走至子云身边，小心问道。

“你都听见了？”子云转过身来，望着高成礼。

高成礼低头一笑。他本来长子云两岁，从小跟着读书习字的，又伶俐，何事不知？因此，凑近了微微点一点头。

“你怎么看？”

“殿下，奴婢以为：魏王的意思是他与殿下、郑王三人合力……”高成礼又走近一步，附在子云耳边说道。

“谈何容易？况且，我从未想过这些事。父皇在，老二和他舅家能把我怎样？”

“陛下在，是没人能把您怎样，但是他们可以夺了您的王妃，让您不快活……”

“别说了！”

子云一听到“王妃”二字，头顶上又是一炸，立刻喝住高成礼。

晚上，子云喝了半碗白粥，吃了一块莲花饼，睡前，竟还令人铺纸、磨墨，写了几个字来，看得身边人满脸欢喜，都道他终究是年少，伤心事来得快去得也快，然而，待将那白纸黑字看清后，众人脸色又阴下来。

只见那纸上写着一首五绝：

“月上中庭冷，十月霜飞寒。心如死灰堆，何时能复燃？”